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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國家萬分需要你的話,我真想你現在回來,讓我們找個荒野僻壤去墾荒,我不想任何的榮華富貴,只盼望能夫唱婦隨、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葉霞翟
1949年最後撤守中國大陸胡宗南將軍與夫人的親筆書信首次曝光,見證大時代中的家國兩難!
戰火下的國愁家恨.如史詩的人生故事
跟隨327封書信,走過7個城市
胡宗南將軍與教育家葉霞翟女士相識於一九三七年,準備步入禮堂時卻遇上對日抗戰,婚約也就遙遙無期。胡將軍全心為國,兒女私情只能擱在一邊,全靠葉女士一封封寫情寫景寫生活寫時事的信函連繫,直到抗戰勝利、再延續到國共內戰,終於在胡將軍攻下延安後結為連理。
但是國民政府軍政經的失敗,使得最得層峰信賴的胡將軍先是在一九四九年年底奉命遠從陝南趕下四川,掩護中央政府從重慶遷到成都再遷臺北;繼而在成都作戰後,率少數人員飛抵西昌,為國家守住最後一片山河,為何蔣氏父子曾經期待他把生命獻在西昌?而夫人葉霞翟對於摯愛丈夫生命危在旦夕,態度又如何?生死之間究竟應如何思量?
一九五〇年三月二十六日,是中華民國最後一位高階將領胡宗南離開大陸之日。七十年後,胡將軍之子、前國安會秘書長胡為真重新走過父母親駐足、在大陸最後階段關鍵的七個城市,以人子的視角、雙親大量書信為證,詳述當年父母親際遇與內心掙扎,恰為中華民國苦難歷史,做了真實的見證,也寫下史詩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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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為真口述/汪士淳撰寫
胡為真 口述
原籍浙江省孝豐縣(今湖州市安吉縣孝豐鎮),一九四七年生,為中華民國陸軍上將胡宗南及教育家葉霞翟校長之子。在中華民國外交及國安單位工作四十年,曾任總統府資政、國安會祕書長及副祕書長、國安局副局長、駐德國代表及駐新加坡代表(大使)等職,亦曾任中原大學講座教授、美國哈佛大學訪問學者。著有《美國對華一個中國政策之演變》、口述歷史《國運與天涯:我與父親胡宗南、母親葉霞翟的生命紀事》等書籍及專文多種。
汪士淳 撰寫
湖南省衡陽縣人,輔仁大學大眾傳播系畢業,於《聯合報》從事新聞採訪工作二十七年。作品有《千山獨行:蔣緯國的人生之旅》、《寧靜中的風雨:蔣孝勇的真實聲音》、《忠與過:情治首長汪希苓的起落》、《蔣公與我:周宏濤回憶錄》、《丁渝洲回憶錄》、《漂移歲月:將軍大使胡炘的戰爭紀事》、《這一生:我的父親任顯群》、《儒者行:孔德成先生傳》、《國運與天涯:我與父親胡宗南、母親葉霞翟的生命紀事》等。
自 序
楔 子——亂世之際 二○一九 臺灣.大陸
第一章——中山陵.生死之念 一九二四 南京.黃埔
第二章——外侮與內憂.遲遲未婚 一九三六 臨潼.華清池
第三章——長上之怒.當婚約遇上抗戰 一九三七 杭州.上海.南京
第四章——西安與成都.兩地相隔 一九三八 王曲.王家壩
第五章——西北練軍.隔洋思念 一九四一 常寧宮.新大陸
第六章——戰火下.萬里情牽 一九四四 駝峰.靈寶
第七章——對日最後作戰.感情的通牒 一九四五 成都.西峽口
第八章——勝利到來苦難未盡.金陵心懷 一九四六 鄭州.南京
第九章——攻克延安.終成眷屬 一九四七 延安.興隆嶺
第十章——大局逆轉.母子渡海 一九四八 陝北.臺灣
第十一章——全力護國.傾訴親情 一九四九 西安.漢中.成都
第十二章——獨木難支大廈.母親的焦慮 一九四九 漢中.成都
第十三章——殉國或再起的思考.毛線背心 一九四九 新津.三亞.西昌
第十四章——西昌成仁之心.堅決同命 一九五○ 邛海.臺北
第十五章——痛離大陸.大愛無言 一九五○ 小廟機場.海口.花蓮
第十六章——大陳反攻.領洗歸主 一九五三 大陳.凱歌堂
第十七章——終列正氣.母親再起 一九六二 澎湖.臺北
終 章——尋訪父母如史詩的人生 二○一九 南京中山陵.西昌邛海.臺北
後 記——荊棘裡的玫瑰—思索愛情、生死的價值與意義 汪士淳
楔子
亂世之際 二○一九 臺灣.大陸
一九五七年二月二日 擔任澎湖防衛司令官的父親,自澎湖寄給臺北母親之信
親愛的妻:
廿九日清晨一別,分赴各地摒擋冗俗,九時到機場,王總司令叔銘兄在場親送,甚為過意不去。登機一笑,從睡夢中飛渡臺灣海峽,直到澎湖。
下午整理吾妻多年來給余的信件。從見面、戀愛而至結婚,自上海、南京、成都、重慶直至臺北凡三百二十七封,而大陳、澎湖時期尚不在內,以生花之妙筆寫愛情之至上,靈慧之質、名貴之品見於相思,溢於紙上。因之在風雲變幻之中,大陸沉淪之候,悠悠歲月,草草人生,窮愁煎迫,謗毀漫天,而門庭無欺凌之聲,閨房有相敬之樂,是非相處之雅,用情之摯,期待之襟懷,相思之殷切,抱負之真誠,何克臻此。
茲將此項信件,專人送上,尚望於治家之暇予以整理,而予編訂,庶幾白頭相對,無負平生,逝水年華尚非虛度也。如何盼復,此祝
新年快樂
宗拜
母親自從一九三七年六月與父親訂下婚約以後,不久就發生七七盧溝橋事變,戰火始終沒有停歇,身為女性,她所期待的姻緣,也就遙遙無期。那個時候,她和父親絕大多數時日分隔兩地,要想聯繫只有靠寫信,雖然父親總在沙場,但他顯然還是能接到信,並且慎重的把信留下來。以後母親去世,我和弟妹在她的床頭一只箱子裡,發現了幾百封信,其中三百多封是在大陸時期所寫,這都是他倆接到對方的信之後保存下來的。
這些書信記錄了六、七十年前乃至於近百年前的情境,還原了在戰火下,當時中華民國政府、部隊與人民的處境,以及他倆的感情。但是通信的前十年,絕大多數是母親的去信,父親極少回信;婚後兩人信件才稱得上往還。再過十年,當國家局勢穩定下來,父親在澎湖擔任防衛司令官時,重新審視母親「生花妙筆」所寫的信,這才心懷感謝與肯定的,給母親寫了上面那封信。
如今,這些信不僅敘述了我父母親的感情路,更見證了中華民國所走過的艱難歷史。我願在此刻引用父母親——特別是母親的信,呈現他倆之間的感情路與對於生死的考量,並為中華民國艱難的時代做見證;為我們的國家曾經爭取中華民族尊嚴與自由、平等的普世價值;為我們的人民曾歷經如此磨難,開出一扇真實視窗。
二○一九年,我已自國安會祕書長一職退休達七年,超越了那時政府限制我赴大陸的三年管制,於是我先返回父母的原籍浙江家鄉探視,然後準備走走父親在大陸變色關鍵時期走過的路——一九四九到一九五○年,父親親身參與了那場慘烈的內戰,並度過了中華民國在大陸的最後一刻。我身為人子,熱切希望重返故地,追尋並緬懷父親當年最後生死關頭的行蹤。我期待還原父母親與我在生命中,最糾結之時。
七十個年頭了。臺海兩岸,雖然臺灣這邊已然解除「動員戡亂時期」,不再把武力反攻大陸當國策,但大陸方面尚未有相對應的舉措。我這趟旅程是從南京開始,到西安、延安、漢中、成都、雅安乃至於西昌,每個城市對父母親和我而言,都有特殊的歷史背景與意義。
身為基督徒,出外我是會帶聖經隨行的。然而打包行李時,我帶了許多準備當紀念品的書,太重了,只好改帶本小聖經—這本聖經是好友沈正牧師早於一九八三年送給我的,如今已經舊了。出發之前沈正打電話告訴我說他夢到我跌倒受傷,要過來為我禱告,前一晚他來了,拿起那本聖經,一翻開就看到三十多年前他自己題贈給我的〈詩篇〉二十三篇第五節:
「……祢為我擺設筵席,祢用油膏了我的頭,使我的福杯滿溢。」
他說:「為真,這就是你去大陸的經文!『擺設筵席』就是以你和你家為中華民國的奮鬥與貢獻到大陸尋訪的這趟行程,這是筵席,就中東地區傳統而言,也有和好的意思!」我心想好巧!前兩天我禱告,求神對此行賜下指示,結果沈正拿著聖經講了〈詩篇〉二十三篇這經節,這不正是神對我說話嗎?過去數十年在外交和國安的政府崗位上,我為了維護中華民國主權,致力爭取國家利益,如今兩岸在九二共識的基礎上已經開啟了多年的交流,今後我衷心希望兩岸之間能夠和好,不再互為敵對,而要合作相融,才對得起我們共同的民族祖先。
二○一九年三月十三日,我和妻子林惠英,中學同班好友——電子工程師盧濟坎和綠色環保科技專家鄭期霖,歷史學者張璉,政治大學國關中心研究員袁易,以及我的回憶錄執筆者汪士淳,搭乘大陸東方航空公司班機,自臺灣桃園機場首途飛往南京,展開追尋父親在大陸最後關頭之旅,在國臺辦和各地臺辦官員友善而盡心的協助下,幫助我們在短短的十三天跑了大陸七個城市,回顧了國共內戰的若干歷史現場,以及父母親的人生旅程,這都該是我有生之年,記憶以外的事,如今雖然人景全非,依然觸動我靈魂深處孺慕之情,終究這都是父母親曾經倘佯、生活、愛戀,掙扎奮鬥,以及獻身報國之地。
第三章
長上之怒.當婚約遇上抗戰 一九三七 杭州.上海.南京
南京雖然有古老的歷史,但展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現代化的城市。這裡的「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擁有現代建築設計美感,裡面呈現了八十三年前,日軍進城後的殘暴。南京依然有明代城牆與城門,我特別留意當年日軍攻陷南京時,究竟從哪個城門突破;因為父親在經過上海的激戰後,原先已來到南京城外,準備守城。
一九三七年糾結的大我與小我
那是在一九三七年。當時父親已是身經百戰的國軍名將,他除了面對國家民族存亡的戰爭挑戰之外,還遇上一位大三女學生,他與她互許終身。
母親在她的書《天地悠悠》描述和父親的見面是個「巧遇」:「在我念大三的那年春天,我和綺嫂去杭州探親,一天早上,我去雨師那裡,他正在樓上處理要公,叫我在樓下客廳等一下,客廳外面是個大花園,那正是百花吐豔的時候,我就倚在窗邊欣賞著著園裡的景色。過了不久,聽見後面響起了腳步聲,以為是老師下來了,回頭一看,進來的卻是個陌生人,他穿著深灰色的嗶嘰中山裝,中等身材,方臉寬額,濃眉大眼,鼻梁很直,嘴形很美,面色白裡透紅,下巴青青一片,顯然是剛修過臉的。⋯⋯」
這應是當時的場景無誤,然而母親為什麼會到戴笠(字雨農)在杭州的家?而父親又為何也在那個時刻抵達戴笠家?
九年之後,父親在一九四六年一月十八日的日記留下線索,我也逐漸拼凑出八十三年前的真相。
那是在對日抗戰勝利後,父親返回杭州,然而老家已人事全非,甚至連他自己也難以辨識——「轎子僱到,四人抬一轎,計十二轎夫、八個挑夫。下午三時半到鶴溪,進村,問琴賓家住何處?一人答:仍住原地,即帶路走,入門見母及弟妹等,相對默然。住宅即桂花廳,不蔽風雨,環境蕭然。未幾,即同琴賓上泰山斗,展謁父墓,感慨無極,心中想到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在上海時,父親對我不娶妻,甚為惱怒,忽忽九年,父親死了,我亦兩鬢斑斑,漸漸老了,半世戰爭,一生戎馬,只贏得一事無成。
父親死於二十六年十二月九日,其時,余正苦戰上海三閱月,所統十六個團,只剩勤務、衛士、司書、書記、軍需、輸送兵、飼養兵等一千二、三百人,在大場交防於廖磊之桂軍後,即開後方補充,未
三日廖磊軍潰散,余奉命守蘇州河,半月後奉命撤退,轉戰無錫、常州、崑山,某日奉命赴南京。委座命守南京,而以衛戍副司令長官職相畀。令未下,委座又令至浦口督戰,而以羅卓英為唐生智之副。似為四日到南京,六日或七日到浦口,八日委座離南京,十日敵攻浦口,十二日南京陷落。而吾父適於九日病逝於孝豐鶴溪,電訊不通,烽火漫天,行人斷絕,骨肉流離之際,而余尚在擊楫中流,意氣豪邁,真可慨、可痛、可恥、可悲者也。」
這天的日記,把時序拉回對日抗戰發生那年的春天,那年春天發生了許多事,他於公於私都面臨人生重大的抉擇。
一九三七年,四十二歲的父親已是國內知名將領,卻因兵馬倥傯仍未娶妻。從日記看,他到上海時受到我的祖父際清公的責備,想來是因為傳統的孝道觀念——「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吧。他必得回應我祖父的期待,但到哪裡找合適的對象呢?他請杭州的好友戴笠協助。
父親認識戴笠,約在九年前——一九二八年,他返回浙江省親,在杭州與有志之士長談,因而與義烏趙龍文、江山戴笠訂為性命道義之交,戴笠以後成為情報單位軍統局的領導人。父親把結婚的難題向戴笠吐露,戴笠義不容辭地設法,想到曾在杭州警官學校教過的優秀學生、時年二十三歲的葉霞翟。
我母親葉霞翟女士,浙江省松陽縣人,一九一四年生。她的父親葉慶崇先生是教育家、同盟會革命先進,持家觀念卻非常傳統,也就是說,外祖父不認為女兒需受多少教育,即便女兒在小學和中學課業成績皆名列前茅。但我母親並不氣餒,永遠「力爭上游」,這四字是她一再告訴我的——她初中畢業後才十六歲不到,先是短暫地教過小學,再隻身到杭州考上公費的浙江警官學校第三期。
浙江警校是當時全國培訓警官的兩所專業學校之一,以培養中下級警官人才為主,其時戴笠銜蔣中正之命,於一九三二年十月兼任浙江警校政治特派員,以求訓練情報人員,戴笠以後又保荐趙龍文出任警校校長兼杭州警察局長。
母親顯然在警校也表現甚佳,使得戴笠注意到這位女學生的發展;她於警校結業後,一九三五年考進上海私立光華大學政治系,轉赴上海讀書。她隨父母兄嫂居住在上海法租界的薩波塞路,一九三七年大三那年的三月三十一日,她突然接到戴笠的急電,要她即刻赴杭州。
戴笠安排雙方結識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不曉得父親和母親見面的時機,而母親也沒說清楚,但從母親以後的信來看,「四月一日」別具特殊意義。
在兩人分離的歲月裡,每年她總會紀念這日並寫信給父親,因為一九三七年四月一日,她結識了當時著名的國軍將領胡宗南。以一九四三年為例,她自美去信給父親,思念的信中透露了當年兩人是怎麼見面。
一九四三年四月一日 母親之信
⋯⋯昨天晚上我差不多一夜都沒睡,那情形就完全和六年前的三月三十一日的晚上一樣。在那天晚上我匆匆地帶病從上海到了杭州,心裡雖不知道老師電召的用意,但很知道什麼重大的事一定會在第二天發生。昨天晚上一切的情形都回到我的腦子中。親愛的,時間是六年了,可是我的心卻仍然是六年前那樣活躍,健全的青春之心,就是在睡夢中我還以為在第二天早上會和你見面呢!在現在這一剎那中,也許你在戰場上,也許你在辦公室中,也許你在旅途上,但在我的想像中你卻和我在一起。
親愛的,去年我們這裡有了一個特別冷特別長的冬天,可是今天早上卻是陽光普照、春風和暖。當我對窗梳頭時我想著你,我的眼光中就好像已經看透了重洋實在看見了你。「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我再三地念了這首詩,時間和空間的距離都算不了什麼。⋯⋯
可以見得,如此的相見並非偶遇,而是戴笠為了道義與生死之交的朋友──胡宗南的婚姻,親自在學生群裡,挑了一位才華、容貌都是他認為足以匹配的女性,介紹給他。
她到杭州之後,次日也就是四月一日,在戴笠寓所見到了心儀已久的胡宗南將軍。父親則對她一見鍾情,展開熱烈追求,一天之內就去見了她三次面。她回上海後,父親只要有空,就從駐地到上海來與她約會。
六月,父親以白金手表相贈,並向我母親求婚,她答應了,本來預定年內結婚,一個月後的七月七日,卻發生事關國家存亡、導至全面對日抗戰的盧溝橋事變。
事變發生後,蔣委員長明白當前的國內外時局,日軍侵華且貪得無厭,特別是要建立東北、華北勢力範圍即可見得,先前日本外相佐藤已發表對華三原則—我方必須承認偽滿洲國、允許日本開發華北、維持內蒙獨立,且聲明絕不放棄既得利益,因此中日之間終須攤牌一戰。七月底,北平、天津先後淪陷,大戰已不可免,特別是訴求抗日的西安事變才發生半年,他勢須領導抗戰。
八月一日,父親因公赴上海,因此和母親又在戴笠上海海格路寓所見面,他轉入內室親自寫信給她,告知婚期因為戰爭必須展期,這是萬不得已的,但一俟勝利,他必「赴約」。在當刻,他要未婚妻一定要完成學業,然後赴美深造。他們的佳期為此延誤,以後我從母親的信裡,才知道那是多麼的煎熬。
才一個星期之後,大上海保衛戰就展開了,父親天天遇險,她則在鄰近不遠的上海租界繼續讀書,雖思念作戰中的未婚夫,卻無從得知任何音訊。她唯一能聯繫的,是父親先前告訴她的辦公室主任程開椿,寫信經由程主任轉交給父親,從父親所保存的信可以見得,雖有幾封信遺失,但大部分還是收到了。
參加八一三淞滬大戰
一九三七年七七盧溝橋事變後,包括蔣委員長在內,國民政府軍事高層將領看得清楚,大戰如果爆發,勢必面臨來自華北及華中兩方面的敵軍,而國民政府中央的資源都在淞滬及長江流域,如果日軍自華北沿平漢路南下,將東南各省分割,中國便可能滅亡,因此如要打「持久戰」,應把戰線轉為由東向西,才能將工廠、人員等國家的精華沿長江遷往內陸西南。於是蔣委員長決定另闢淞滬戰場,並派出德式訓練及裝備、最精銳的八十七、八十八師進入上海,起初他並沒有準備傾舉國之力和日本打一場大戰,八月十三日,蔣委員長下達作戰令,但開戰三天後,就在陳誠的建議下擴大戰爭規模。中國抗日戰爭第一場大型會戰就此展開,也是整個抗戰最慘烈、傷亡最重、意義最深遠的一場戰役。
淞滬戰役爆發,國軍在上海地區浴血奮戰,以劣勢的裝備及血肉之軀抵擋日軍強大的攻勢,由於傷亡慘重,父親奉令於月底以第一軍軍長之職統率第一及第七十八師投入戰場,九月二日以後,第一軍血戰開始。日軍以陸海空聯合作戰,先是空軍輪番偵查與轟炸,又以黃埔江的軍艦猛烈砲擊,接著再以步兵衝鋒,在毫無掩蔽工事下,第一軍官兵面對裝備先進、進攻凶猛的日軍無所畏懼地苦戰五晝夜,以與陣地共存亡的決心打退一波波的攻擊,使日軍付出巨大代價。
到了十月上旬,父親奉命接替川軍楊森部防區守大場並增援蘊藻濱七天,以待後方部署完成,他卻以殘部和新補之兵,堅守了四十二天。他編入陳誠集團右翼軍參與激烈的戰鬥,不久第一軍擴編為第十七軍團,父親升為軍團長。當時父親的參謀長羅列將軍以後在臺灣親口告訴我,右翼軍面對的日軍為第三師團及第十一師團精銳,父親日夜駐留戰場,經常僅以自行車穿梭於戰壕中往來指揮,官兵見到無不感振奮。
父親的部隊素質好、作戰能力強,後來白崇禧總指揮向第三戰區何應欽司令長官報告時這麼說:「桂軍十個師只打一天,只有第一軍能打,該軍兩個師陣地,始終屹立不動。」
後來的日本侵華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大將,曾於一九三九年給日軍大本營的報告《關於迅速解決日華事變作戰方面的意見》中,對包括父親在內的黃埔體系軍官評價極高,明確寫道:「敵方抗日勢力之中樞,既不在於中國四億民眾,亦不在於政府要人之意志,更不在於包括地方雜牌軍在內之兩百萬抗日敵軍,而只在於以蔣介石為中心、以黃埔軍官學校系統的青年軍官為主體的中央直系軍隊的抗日意志。只要該軍存在,迅速和平解決有如緣木求魚。」這份報告存檔於日本大本營陸軍部。整個軍旅生涯都在中國作戰的岡村寧次,是不會把他的對手認錯的。
十月二十六日,大場陷敵,第一軍逐次轉進自蘇州河南岸,繼續抵抗。日軍以淞滬之戰遭到我方誓死抵抗近三個月,於是在十一月五日以第六及第一一四兩個師團兵力,在杭州灣北岸登陸,隨即攻下淞江,我淞滬國軍部隊為免腹背受敵,於是全面撤退。
父親也率部隊退出戰場整補,從前述一九四六年一月十八日的日記所透露,他的部隊幾乎消耗殆盡。母親不知道這麼多,然而她關切他的近況,於是幾度寫信。父親顯然把能接到的信都留在身邊,我能夠找得到的最早一封信,是她於一九三七年十月三十一日深夜,在上海光華大學宿舍寫的。她用假名,以崇敬、景仰的心思,寫給她的未婚夫。
一九三七年十月三十一日 母親之信
⋯⋯
我近來的生活很恬靜,大部分的時間用在讀書方面。這幾天滬西砲聲和炸彈聲響徹雲霄,可是我仍然在靜靜地聽講好好地記筆記。南哥,你終日在槍林彈雨中,終日在炸彈與重砲的威脅下指揮作戰,難道我竟連這麼一點小聲音都受不住嗎?不會的,只要想到你,我也就會鎮定下來了。
看長江寫的「塞上行」,其中有幾段關於你的,我看到那記載著你凍壞了兩個指頭的一節,我把書放下來,靜靜的想呵,我的英雄!你是如何的堅苦!現在嚴冬又將到了,就以現在講,戰地的晨風已足夠寒冷,我不知道你有否穿上初冬應穿的衣服呢?
昨晚偶然的在敵人的報上看見兩段有你的名字,他們稱讚了你,可是更標榜了他們自己。對於這兩段消息,我看了兩遍,對於那「皇軍」戰勝我們鐵軍的消息,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班妄自尊大的鬼子,總有一天他會停止吹牛的。
你們第二次的整理,你有過稍微的休息嗎?為了你的辛勞,我非常掛念,可是想到前方還有許多的將軍們都是同樣的辛苦,尤其是我們的最高領袖是如何的操勞,就又覺得這並不算得什麼一回事。這本是軍人們為國效勞的時機,總之自己隨時注意是需要的。
每一個清晨,我總默默地祝著你的勝利,祝著整個抗戰前途的勝利。在每天的消息中雖然沒多大好消息,可是我毫不悲觀,覺得這種小地方沒有什麼了不起,南哥!可不是嗎?我們的大勝利就將到來了,我相信,你將來會創造出很多勝利的戰績給我看的。⋯⋯
英華上 十月卅一日晚十一時
這封信寫就時,母親正在上海光華大學繼續求學,大西路的校舍被毀,只好遷入租界上課;她知道心愛的未婚夫就在附近作戰,所以情願繼續留在上海,一直留到不能再留為止。
這次淞滬戰役,日軍總共出動超過二十五萬人,死傷四萬餘人,與近代日軍侵華歷次作戰相比,傷亡率高得驚人;中國軍隊投入七十五萬人,死傷超過二十萬人,而且最精銳的中央軍在戰役中折損三分之二。上海戰場擋了三個月,不但粉碎了日本「三月亡華」計畫,而且把中國軍民的民族性與士氣打起來了。
南京城陷,父親悲憤
日軍接下來長驅直入,衝擊首都南京,由於日軍攻勢凌厲,國民政府已決定遷都重慶。父親則奉命守蘇州河,半個月後又奉命撤退,原本蔣委員長命令他配合戍守南京的司令官唐生智,賦予衛戍副司令官之職,但命令尚未正式下達,又令他到浦口督戰,因此未擔當防衛重任。十二月十二日南京迅速陷落,他在西進途中得知南京棄守,不禁說:「糟了,完了,中國的軍人不能保衛自己的國家和首都,這是我們革命軍人之恥!」又說:「三民主義的信徒,不能保衛國父陵寢,這是每一個黨員之恥!」他悲憤填膺,熱淚奪眶而出,這是部屬第一次見到他流淚,而我親臨中山陵,終於可以感受到父親當年的心情。
南京陷落,進城的日軍屠城,不僅平民死傷無數,令人髮指的是,數以萬計被俘的國軍官兵一概屠戮。
一九八二年,日本文部省審訂通過的歷史教科書將「侵略中國」的記述改為「進入」。如此美化其侵略歷史的行為激起了中華民族的義憤,一九八三年底,南京市人民政府經中共和江蘇省政府批准,開始籌建「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隨即於次年八月抗戰勝利四十週年紀念日當天建成開放。紀念館又幾度擴建之後,於二○○七年年底竣工,擴建工程自老館向東新建了新館,向西增設祭場、冥思廳及和平公園等,還拆除了原館圍牆、調整了警世鐘的位置,擴大了悼念廣場,改造了老館,並對「萬人坑遺址」進行隔水保護。
南京大屠殺的史實發生在中華民國治理之時,如今基於民族情感與歷史不容抹煞的考量,由當前的南京市人民政府建館紀念,然而這正是我所期待敘明的中華民國歷史。二○一九年三月我們在參觀時,為死難者獻花致敬,紀念館張館長希望我返臺之後協助蒐集史料,特別是死難者身分,我當然願意協助。
自序 胡為真
對我父親黃埔一期的同學和他同輩的朋友們而言,作為一個海內外聞名、位高任重的戰區司令長官,到了五十二歲結婚,實在是一件稀奇的事;而對我母親而言,一位時代女性在訂婚之後竟然還要堅守十年,攻讀到留美博士擔任教授後才步入婚姻,更是絕無僅有。事實上,他們的交往完全受到我國近代戰亂的影響,使得個人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密切相連,而父母最後終能成為眷屬,不但充分的顯示了彼此的確情到深處,而在這漫長的過程中,人們看到他們用情最深的共同對象,其實卻是 孫中山先生所建立以自由、平等、博愛為理想的中華民國。
父母一生,經歷了中國的國家統一、對日抗戰、國共內戰,以及保衛並且建設台灣。他們所處的大環境變幻萬千,錯綜複雜,而各種詮釋隨著相關史料的湧現,更是層出不窮。因此,為了讓各界更加了
解我們中華民國的現代史,我願把父母所親身經歷的獨特故事忠實地介紹出來,包括父親一生面臨的挑戰和參與的重要戰陣,以及母親為了服務國家而刻苦進修的經過,因為他們的歷史就反映了我們全民族
和國家的奮鬥史;而且,在當前社會價值觀已經逐漸改變的新時代,本書中所首次引述的他們彼此所珍藏多年的甚多信件,不只是一部愛情長跑的難得紀錄,更明確表達了那個時代人們所珍守的寶貴價值。
為了感受父親於七十年前,也就是在父母心目中最糾葛的一九四九年的想法,我於二○一九年邀了幾位朋友,包括前年撰寫我個人口述歷史的資深新聞界好友汪士淳,去那幾個父親當年去過的城市實地觀察體會,再將我們所見所聞和七十年前父母的感受加以比對。經過士淳兄的努力,整理出一個完整的故事,還原了歷史真相,呈現在讀者面前。在此也要特別感謝老友臺灣商務印書館王董事長春申兄和他的同仁費心將之編輯成書,讓我們整個胡氏家族,能在父親民國三十九年三月底離開大陸七十周年的前夕,將這本紀錄作為給當今和今後世代的獻禮。盼望海內外的各界有心人士,也都能把自己家族奮鬥的歷史忠實記述,來共同推動 國父在百多年前便開始的、我們中華民族的光榮復興。
落合淳思
布萊恩.蘭德 (Brian Lander)
文浩(Felix Wemheuer)
金英敏(김영민)
許進雄 著;李珮瑜 編寫整理
墨磊寧(Thomas S.Mullaney)
王壽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