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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的真摰記錄,臺灣文學的鄉土芬芳,港口小村歲月,
一份陌生的關愛,轉化為深刻的永恆之情。
以戲劇的張力,引動人生!
那時,校園的鐘聲要以手搖鈴走遍校園;
那時,遠方的想念難以言說;那時,愛可以無限大……。
一則最古早味的聯考時代紀事!
曾經廣受歡迎的電視劇《星星知我心》編劇家之一古梅,
沉潛多年,推出情感綿長、搖響人心的長篇力作!
國內名家王盛弘(作家) 吳鈞堯(作家)、凌性傑(作家) 真情推薦
等待的歲月既漫長也不平靜,充滿坎坷的童年,
只有引航艇的鈴聲帶給他一線希望……
這是發生在一九六五年台灣屏東東港的一所國小,由一位五年級小學生和校工的真實故事改編的長篇小說。當時的台灣,國小畢業如想升初中(即國中)必須參加聯考,以考試總成績來分發,那時最好的初中是臺北的建國中學,直到一九六八年實施九年國民教育才結束初中聯考。這部長篇小說刻畫早年台灣的生活歲月,充滿濃厚人情味,並將島嶼南北端(屏東、台北)的城鄉地景與社會樣貌躍然紙上,主角努力上進以求報答生命中的恩人的真實情感描繪獨到,富有成長小說色彩。
內容簡介
小說主角是個不到十一歲的男孩孫亦剛。他從小失去母親,又得不到繼母的關愛,除了面對升學壓力,也十分思念遠方當船員的父親,常常在碼頭聽導航艇的鈴聲,期盼引大船入港的聲響,有機會迎接父親歸來。而他的繼母不准他來碼頭,待他苛刻甚至虐待。在學校的他成績落後,沒錢交補習費,甚至無法溫飽。老校工在每日搖鈴招呼學生上下課的生活中,發現了這個孩子,當這孩子向他討取這個破損的搖鈴時,老校工知道這鈴聲給他內心安慰,兩人也有了深厚的情誼。而孩子的純真質樸也溫暖了老校工漂泊、孤獨的心……
作品充滿生動的人物與地景刻畫,將台灣最南端與北端的人文景致與風情鮮活呈現。以文學記錄時代的角度而言,不僅窺見早年台灣的生活樣貌,也對台灣社會變遷留下珍貴、難得的紀錄。
古梅
古梅
資深作家。本名趙寶珍。小說、劇本之創作甚豐,小說有《魔鎖》四部曲,分春夏秋冬的二十四節氣,以科幻兒童故事介紹大自然帶給人類的生活習俗及科技的進展,獲得「好書大家讀」獎項,並於中國大陸正進行有聲書製作。另有《不滅的燭光》、《火種》、《夏堤河之戰》、《孤女的願望》等小說,劇本豐富,包括《星星知我心》(與夫何曉鐘合著)、《慈禧外傳》、《孤女的願望》、《大廟口》、《黃土地外的天空》等多齣連續劇,引發熱潮。
此外,歷任大專院校「文藝營」、「影視企畫編劇班」、「作文師資培訓班」等指導老師,多年來投入兒童、成人作文培訓教育,成果豐碩。
選摘一
小剛站在教室門外已經過了兩節課,「鈴鈴鈴。」校工張志遠伯伯拿著手搖銅鈴巡著教室走過,表示下課時間到了。他走到小剛面前,站住,縐了皺眉頭:「怎麼,又罰站了?今天你沒遲到呀。」
「我沒繳補習費,今天上午四節課都是補習國語數學,老師不准我進教室。」
「晤。」張志遠沉悶地哼了一聲,邁開腳步正準備離開,小傑迎面跑來,手中拿了一顆茶葉蛋,急著遞給小剛:「哥,我剛從福利社買來的,還是熱的,趕快吃。」小剛接下,班導師卻從教室裡走出來,對小傑說:「你回家跟你媽媽說,全班就你哥沒交補習費了。他到底要不要參加升學考試?」
小傑仰著頭看老師,大聲地說:「好的。」
小剛望著老師:「他說不清楚的,我也不想補習。」
「你不補習?很多功課會趕不上,考不上好的初中,你會沒有前途。」老師叮嚀。
小剛低著頭捏著手中的茶葉蛋,不做任何回應。
「老師,我哥會交補習費的,我會跟我媽媽講,明天一定交給你。」小傑認真地說。
上課的鈴聲響起,老師拉拉小剛的衣袖:「進教室吧,這節課是數學,你程度差,不能耽誤。」
小剛站著不動。低著頭,任憑同學和老師怎麼拉也拉不進教室。
「哥,我陪你。」小傑站在小剛身旁也不去他的教室。
「你去上課。」小剛推推小傑。
「不要。」小傑順手從小剛手中把茶葉蛋拿回手中,低頭迅速地把蛋殼剝掉,遞給小剛:「哥,吃。」
小剛接過,兩三口就把蛋吃了。
「哥,你早上又去碼頭了嗎?」
「不是早上,我半夜就去了。」
「沒有看到爸爸的船,是嗎?」
「嗯。」
「沒關係,我們一起寫信給爸爸, 不要讓媽媽知道。」
「你不要做這種無聊的事。你趕快去進教室,不要等老師來罵你。」
「那你為什麼不進教室,我要在這裡陪你。」
校工張志遠走到他兩身邊,歪著頭打量這兩兄弟。兩人長得都很俊秀,哥哥粗壯結實,弟弟白晰瘦弱,感覺得出兄弟感情很好,但再好也不必陪著罰站。他站在他倆面前問:「怎麼都不進教室?」
「哥哥不進教室,我也不進教室。」
「好。我看著你進教室,我就進教室。」小剛說。
「孫亦剛,進教室,趕快和同學一起改做錯的算數題。」老師在教室裡喊。
小傑把哥哥推進教室,自己才往三年一班的教室跑去。
張志遠握著手中的銅鈴,望著小傑瘦弱嬌小的背影,想到自己在這個小學當了這麼多年的校工,兄弟之間這麼友愛的,他還真是少見。
便當與老校工
學校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三年級以上的同學,中午必須在校中吃便當。自己早上帶便當的同學,可以把便當送到學校的炊事房,校中備有大蒸籠,校工會把所有的冷便當蒸熱,中午帶便當的同學,可以排隊去拿自己的熱便當。回到教室自己的座位上吃,另一種是家長請了一位工人,他騎著單車,車後座綁了一個大竹筐,到一些家中拿中午現做的熱騰騰便當,送往校中,每個月從這些客戶中收些路費。校中為了秩序,讓這些同學不分年級,全部都集中在禮堂,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坐在一起以便相互照應。如同往常一樣,孫亦剛在禮堂外的大竹筐裡拿起裝著他和弟弟便當的藍色帆布袋,走到小傑早已坐好的位子旁,把寫著各自名子的便當分別放在面前,當小剛打開自己的便當,一股酸臭味直衝鼻上,他轉頭看弟弟,香腸、荷包蛋、雞腿和青菜,而自己的便當卻是連帶三天的麵條,今天又把剩下的裝進便當裡,稀稀爛爛地發出怪味,小傑望著首先發出怪聲,很快引起同學的注意,大家紛紛站起來皺著鼻子也發出怪聲。小剛忿忿地蓋緊便當盒,疾步衝出,小傑緊緊地跟著,不停地喊「哥,哥。」
「哇!好臭。」「孫亦剛的便當麵都發臭了。」
室內立刻引來騷動。大家沒心吃飯,說個不停。
校工張志遠恰巧經過禮堂,發現同學圍在一堆「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就走了進去對學生們說「怎麼不好好吃飯。」「孫亦剛的便當發臭了。」一個小女生說。
張志遠望著便當正想拿起,孫亦傑衝進來大叫:「不許碰。」幾乎用喊地叫他哥哥:「快來,吃我的便當。」
張志遠仍然打開小剛的便當,再低頭看看小傑的說:「怎麼完全不一樣?」
「你媽媽太不公平了。」一個小女生衝著小傑說。
「我媽媽一定弄錯了。」小傑說。
「弄錯了?怎麼天天都會弄錯?」另一個男生問。
接著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小傑難過的望著走廊上的小剛叫: 「哥,快來吃我的便當。」
小剛賭氣地跑向操場。
張志遠低頭又望了望小傑的便當,抬起頭向大家說:「趕快吃飯,我會帶孫亦剛去吃飯。」隨後拍拍小傑的頭:「你也快快吃,我煮的飯,很香呦,包定讓小剛滿意。」
「不行。」小傑連連搖頭:「我媽媽不准我們吃別人的東西。」
「你放心罷,這個我會處理。不吃飯身體會壞,下午沒精神上課,伯伯會心痛。」張志遠說完就走出禮堂,邁向操場,他看到小剛蹲在操場邊的一棵樹下,雙手抱著頭,弓起的背在輕輕的抽動。
張志遠走進他身邊,蹲下,輕輕拍拍他的背:「小剛,我都看到了,不要生氣,到我宿舍,我有好東西給你吃。」
小剛不理,頭埋進雙腿中,輕輕地哭泣。
「好孩子。你弟弟答應我帶你去吃飯,他才肯吃他的便當,你不忍心看到弟弟也挨餓吧!」
「我沒有錢付給你。」小剛抬起頭說。
張志剛笑了:「我沒有讓你付錢呀,我請你。」
「不行。」小剛垂下頭:「我媽知道會打死我。」
「沒關係,我會請老師告訴你母親,今天你的便當壞了,你替我打掃廚房當工錢,有老師作證,你媽媽怎麼會打你呢?」張志遠邊說邊拉起小剛的手,發現他的小手冰涼濕滑,知道他餓了,經驗告訴他,這孩子一定餓得全身冒冷汗。
回到宿舍,張志遠因為是單身,吃住都很簡單,他熱好飯,特意炒兩個雞蛋,把滷好的豬肉。海帶端到桌上,又炒了一盤青菜讓小剛盡情吃。
孩子是不會隱藏的,他大口的吃,用菜湯拌飯,每一口都吃得津津有味。張志遠望著這個正在發育的孩子,想到兒時的自己,在家鄉山東一個偏遠的農村,家境不好,他從小就跟著爹娘下田幹活,犁田,插秧,割麥,種菜。或許是用勞力,他很能吃,家裡雖窮,粗糧鹹菜每頓都飽,娘還嫌他跟弟弟吃得不夠多,長得不夠壯。到了進中學,家裡為了培育他這個長子,情願賣地替他湊學費,希望他是個讀書人,光宗耀祖,那知道中學沒唸完,國家戰亂,他被抓進軍隊,來到台灣,從此和家斷了音訊。想到這裡,他幾乎沒了食慾。
小剛吃飽了,用衣袖擦擦嘴。望著張志遠:「阿伯,你怎麼不吃?」
「我飽了。你吃飽了嗎?」
小剛點點頭,轉身看到他餐桌邊碗櫃上攤放的一些青菜說:「阿伯,我明天帶一些我種的青菜給你。很新鮮的。」
「你種的青菜?」張志遠不相信地問。
小剛點點頭:「我們家的院子很大,我媽媽說種花很浪費,全部劃分成菜園,快有兩百坪,都由我負責。」
「你們家,是不是離火車站不遠的那棟二層樓的大洋房?院子好大,聽說院子裡有涼亭還有漂亮的花園?」
小剛點點頭:「那是兩年前的事,我爸爸出海,我媽就自作主張,讓我種菜。」
張志遠暗暗吃驚, 想到剛才在禮堂,小朋友望著便當發出不平的話語。
「他的後母很壞。」「不公平。」「小剛很可憐。」
「他媽媽只愛小傑。」「小傑是他的親生兒。當然不一樣。」
他想到這裡,才仔細打量眼前的孩子,一身髒舊鬆垮的衣褲,卻掩蓋不住雖瘦卻挺直的腰桿,挺直的鼻梁下嘴唇不薄不厚,寬廣的額頭,一雙不大的雙眼閃著黑亮的眸光。「這是個聰明有個性的孩子。」張志遠心中很自然地產生了憐惜。
「阿伯,我種的青菜有很多種,自家吃不完,有賣菜的阿嬸定期來採收,我明天就帶給你。」
「你們家有請工人嗎?」
小剛搖搖頭:「全是我在管,賣了錢當我的學費。」
「你們家環境應該不錯,需要你種菜賺學費嗎?」
小剛苦笑,訕訕地說:「我種的菜很好,來買菜的人把錢要交給我媽。」
「為什麼?」
「我媽要為我保管,可是。當我向他要補習費時,他總是說錢不夠。不給我。」
老校工看到一張超過他年齡苦笑的臉。年過半百的張志遠望著面前的孩子,疼惜的輕輕嘆口氣:「你應該讓老師知道。」
小剛搖搖頭:「老師管不了,知道了也沒有用,阿伯謝謝你,放學後我會來打掃廚房。」
「不必了,我清理起來很快,你溫習功課要緊。」
「不行,那是我該做的。」說完站起來,向張志遠一鞠躬:「謝謝,我要回教室了。」
他轉身推開門,大步走出,臨走回過頭向校工頑皮地一笑:「伯伯。明天我一定帶青菜給你。
選摘二
小剛流浪
小剛盲目地一直往前跑,直到精疲力盡,他倒在地上,仰頭望著天,再看看四周,發現自己怎麼躺在蕃薯田邊,他側頭斜視,在不遠的甘蔗園前就是阿雄家的紅磚瓦房。他重重吁口氣,坐起,「我要找阿雄,他會幫我,我要把真正的賊抓到警察局,那個許老闆,哼!壞蛋,可惡,王八蛋,看我怎麼收拾你。」他隨手撿起一塊硬泥塊,跳起來往上一丟,氣仍沒消,一股淡淡的甜香飄散在空中,他順著風向前看,幾個人影坐在田邊圍這一個土堆烤蕃薯。他不自覺地走了過去。
「喂,小剛,怎麼會是你?」
小剛走近,原來是阿雄,也張開口大叫:「怎麼會是你?」
「嘻嘻。」阿雄笑了兩聲:「又翹課了呃,過來,吃烤地瓜。」
小剛靠近田埂坐下,阿康雙手捧著一片香蕉葉,葉上放著一個烤好的蕃薯,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結結巴巴地說:「小剛哥,吃、吃這個,是我烤的。」
小剛接過,順手把阿康攬過來坐在他身邊。
「怎樣?不爽喔,又被你後媽罵了喔?」阿雄也走過來,蹲在他面前。
小剛望著烤蕃薯,把它往阿雄手上一放,雙手抱著頭「嗚,嗚」的哭起來。
「不要哭啦,哭沒有用啦,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你出氣。」阿雄索性坐在他面前。
「小剛哥,不、不要哭,吃、吃我烤的蕃薯,好吃。好吃。」阿康拍著小剛的背,笑著安慰他。
小剛望著阿康憨傻的笑容,憐憫地握握他的手,也許剛烤蕃薯的原故,小手熱熱的。他抿抿嘴:「阿雄,我要打一個人。」
「打人?要我幫你打嗎?」
小剛點點頭:「先打那個收買舊貨的許阿源,再打邵換生,蔡又名,黃錦立。」
「打這麼多?怎樣,他們聯合起來欺負你!」阿雄問。
「他們設圈套還叫來警察到學校來告我偷手鈴,賣公物。」小剛一時不知該怎樣把全部事實說清楚。
站在一旁的阿雄的舅舅,歪著頭看這三個孩子說:「不急,小剛,慢慢說,我跟派出所的警察都很熟,那個收買舊貨的阿源我也認識,你真的是受了欺負,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謝謝舅舅。」小剛習慣跟著阿雄這樣稱呼。他的心情開始平靜下來,阿康又體貼地把身邊一隻鋼杯遞給小剛:「哥,喝水。」
小剛接過水杯,喝了兩口,開始訴說事情的經過。
舅舅聽完問:「有同學看到你回學校找手搖鈴的事嗎?」
「有,那時已是放學時間,我又沒參加補習,不,我一整天都沒去上學,陪我弟弟,想到手搖鈴在伯伯單車上,才回學校去拿,在校門口遇到魏素月,她可以作證。」
舅舅點點頭:「小剛,只要有同學看到你進學校的情形,我一定會替你查出真相。」
「真的。」小剛瞪大眼望著舅舅。
「快吃吧,蕃薯涼了不好吃。」舅舅笑著同他說。
「哇!這下不用我幫你打人了,你狗運很好耶,今天我舅來觀察這片甘蔗園,要和收買甘蔗的商人議價,所以陪我們烤蕃薯,不然你會被他們整死。」
「沒那麼嚴重,要死,先把他們整死。咦?你怎麼在這裡?你沒去船上捕魚啊。」小剛這才發現阿雄不該在這裡。
阿雄聳聳肩:「怎樣?船壞了,沒錢換馬達,小剛,舅舅替我介紹到一艘中型漁船,可以走遠洋的呦,我跟它幾趟,賺錢修我的小漁船,很過癮喔。」
「真的?這麼好。」小剛有些羨慕。
「當然。」
「你要去多久?」小剛問。
「中型船不會航行很多天,舅,是不是兩天就回碼頭?」阿雄問。
「不要忘了,回到碼頭,要幫忙拉縴,拖魚到魚市拍賣,還有許多出力的工作,不能偷懶,船主同我說好,偷懶,他會扣工資。」
「舅,我不會偷懶,我會努力工作。小剛,大船和小船的感覺不一樣耶,開心啦。」
「我跟你去好不好?」小剛問。
「你不上學啦。」
小剛搖搖頭:「我沒有上補習課,也考不上初中。想到剛才老師對我的樣子,我很恨。」舅舅看看小剛:「阿雄,帶小剛去船上和你作伴,我會去和船主講,換洗的衣物船主會替你們準備好,中餐在碼頭餐廳聚會。小剛,你要不要回家去跟你家人講一聲。」
小剛搖搖頭,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開心地笑起來。
下午兩點整,阿雄、小剛坐進屬於他兩專用的小船艙,雖然是兩張簡單的小木床,簡單的小衣櫥,對小剛說來這兒可是他最溫暖的窩,他滿意地坐在床上,望著艙外的大海,海風迎面吹來,他笑著問:「船什麼時候開?我們要做什麼呢。」
阿雄並沒有像他那麼興奮,隨意地倒在床上:「做什麼,隨他,除了不叫我們操駕駛盤,什麼事都會輪到我們。」
小剛坐不住,走出艙外跳到舺板上,望著海面上飛翔的海鳥,總希望能見到被小傑用口香糖把羽毛黏成一樶一樶的海鷗出現,他仰著頭努力的尋找,船身猛力地一陣搖晃,他來不及站穩就跌坐在甲板上。接著就是震耳的「轟隆」聲。他坐在搖搖晃晃的舺板上,望著船前激起的海浪,海風灌進他周身,吹得他頭髮衣服都飛揚起來,他高興地大叫:「哇!好棒。」船在「隆隆」的馬達聲中駛向大海,他坐著,突然想到一句成語「乘風破浪。」自己現在就身臨其中,真是太爽了。
「喂,阿雄,快點,撒網了,那個少年也快來,前面有魚群,朝西面撒,迎面攔住,要快。」
小剛正陶醉在乘風破浪的感受中,突然聽到從機艙裡傳來的麥克風聲,好像是命令,他看到阿雄和兩個粗壯的男生,打著赤膊迅速的走到船尾,開始撒網,船身搖晃得他站不住腳,連滾帶爬,他湊了過去,很認真地幫阿雄拉網,阿雄一面撒網一面叮嚀:「對,這邊,拖住網繩,這邊,用力甩,抓住我的手,我喊一二三,對,放手,網會隨著我倆雙手的力量,把網撒向西方,你看,網被風浪衝開,張得沉下去了,把魚群包了起來。」
小剛既緊張又興奮,雙手聽阿雄的指示一點也不敢弄錯,好奇心迫使他靠進船邊,向下觀望,哇!他看到銀光閃閃的魚群跳躍在海面上,海鷗也三三兩兩地俯衝下海面啣起一尾魚展翅高飛,他望著,幾乎停止手中的工作,阿雄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大叫:「快,收網。」他才縮回身子,照阿雄的指點慢慢收網,也許獲魚量太多,網幾乎拉不動,阿雄對小剛說:「你慢慢收網,往船裡拉就好,我去幫大豐哥搖轂轤。」
「搖什麼轂轤?」小剛不懂。
「就是搖收魚網繩索的馬達,平日魚捕得不多,用手搖的就好,我看今天要用電動馬達,兩個馬達都會用得上。」
「哇賽!今天運氣真好。」小剛興奮地說,果真是豐收,出海沒多久,就碰上第一批上游的烏魚群,船上的人都笑開了嘴。
魚被拖上船,接著是放進冷凍船艙,冰庫裡放的都是大冰塊,整船人雖然都很高興,但是都疲倦到極點,裝魚的工作就落在阿雄和小剛的身上。
兩個人生手生腳,很費力地搬網放魚,大豐、大富兩兄弟看不慣,過來幫忙,很技巧地拖網往冰庫蓋口一倒,魚像水一般傾斜滑入冰庫,莫說小剛,連阿雄都看呆了。
「大豐哥,你們好厲害。」阿雄說。
「沒什麼,你們倆帶來好運。」大豐笑嘻嘻的說。
「快去艙裡吃飯,有酒喝呦,暖暖身子,好休息。」阿福說。
兩人退到舺舨上,走進船正中間的大艙房,裡面是大家吃飯休息的地方,大餐桌上堆滿了食物,一台收音機正播放著流行歌曲,船上的人幾乎都聚在這裡吃喝笑鬧,小剛看看艙外那倆個低頭打掃舺舨髒物的工人,有些不忍,扯扯阿雄的衣袖說:「我去叫他們來吃飯。」阿雄笑笑說:「別管啦,他們看到魚就飽啦。」小剛不懂,追問了半天才知道他們是船主人的兒子,小剛覺得他兩看起來比工人還辛苦,對他又那麼和善,他覺得比上學快樂多了。
晚上是風平浪靜的夜,船要駛向另一個碼頭漁市場卸貨。小剛隨著阿雄躺在舺舨上,船開得很平穩,兩人雙手墊在腦後望著滿天星星。
「累不累?」阿雄問。
「有一些。」小剛說。
「明天船到漁市碼頭卸貨運貨會很累,你要盯緊咱船上下來的魚貨,一簍也不能少,每一尾魚都是錢。」阿雄望著天空說。
「我知道。」小剛也望著天空。
「沒想到今年烏魚潮來得這麼早,要是我的小漁船馬達沒壞,多少我也能捕到一些魚。」
「阿雄,你的船不能航行到深海,烏魚也不會游向淺海,你難道不知道?」小剛問。
「我知道。」阿雄悶悶地說,突然,他跳起來指著遠處天邊:「快看,流星雨。」
「啊!」小剛也跟著跳起來,在海天相連的天邊,閃亮的星星拖著長長七彩尾巴,滑向大海,有單,有雙,有聚成一束飛落下來。海浪、風聲、夾雜行船的碼達響,天地間交織成極美的畫面,兩個孩子望著、望著。阿雄突然跪下來。
他雙掌合攏舉頭叩拜:「小剛,快點,像我這樣,拜,快拜。許願,把心裡想要的東西,趕快說出來,會很靈驗的。」
小剛迫不及待地跟著叩拜,腦子一陣亂,只見星光燦爛,一會兒就不見了。
兩人坐回舺舨,阿雄喘著氣問:「你許了什麼願?」
小剛搖搖頭:「不知道,一下子想不出來。」
「可惜。」阿雄躺回舺舨上。
「為什麼?」小剛問。
「我舅舅告訴我,流星雨是月娘撒下的靈光,只要你在流星雨前跪拜,說出心願,神明會保佑,願望一定能達成。」
「真的?」
阿雄點點頭,望著天空說:「真可惜。」
小剛卻很坦然:「我無所謂啦,你許過願有實現過嗎?」
「當然有。」阿雄坐直身子,望著天空:「七年前,我爸爸的漁船在海上遇到暴風雨,很大很大的暴風雨,那時我十歲,比你現在還小,我家住的房子也在那晚大颱風的襲擊下吹毀,雨水淹進屋裡,我媽媽生下弟弟後,他也還沒滿月。我很驚慌,要跑出門外到我舅舅家求幫助,我媽拉住我說,不要出去,外面風雨那麼大。你會被吹進海裡。媽媽把桌子搬到床上,沒辦法,屋頂被吹垮了,門窗被吹壞了,媽媽抱著弟弟,拉著我縮坐在桌子底下,圍著濕被單,水已經淹進家裡,當時,說實在的,我還不會感到怕,因為有媽媽緊緊摟住我的臂膀,只聽到媽媽不住地念:『媽祖婆,媽祖婆,求祢保佑我丈夫在海上不要遇風險。』我媽媽這樣念一直沒停,直到我睡著。」
「小剛,後來我醒了,你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情景?」
小剛搖頭。
「是爸爸把我搖醒的。他站在我面前,天亮了,風雨停了,可是我的家全毀了,屋子裡全是污泥髒水,屋瓦窗門倒落在我四周,我一身濕濘濘,卻還能睡得沒知覺,想是太累的緣故。我看到我爸,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爸抱起我說:『快點,到屋外去坐車。』我被我爸抱到屋外,跟他一起蹚著泥水走出巷口,一部軍用大卡車載著我們這幾戶受災老百姓到附近國小去避難。在車上,我看到我媽抱著弟弟。身上還披著一條毯子,再看看車上跟我一樣的受災鄰居,都是濕答答的,心中好溫暖,真想跑去謝謝這位好心人。爸爸也跟我一起上車。坐定後,才發現我舅舅、我阿姨、我表弟妹全在車上。車很快地把我們送到國小教室。大家都分到乾淨衣服,還有熱水,飯菜。家家劃分好區域,在工作人員的分配下,暫時靠接濟過難民生活。
整個鄉鎮好幾個地方是受災區,我家這一帶靠海,受災嚴重,學校停課。鄉長和一些善心人士來關照我們,招募捐錢替我們重建房子。」
「我想聽你爸是怎樣回來的。」小剛悶悶地說。
「當然是媽祖婆救的,這個我們全村人都知道。」阿雄大聲說:「那天夜裡,我阿爸在早上收音機裡就聽到會有風颱的消息,不敢捕魚,回航,半途暴風雨來了,越下越大,船上五個人都跪下來拜,大聲求媽祖娘娘救命。」阿雄搖搖頭:「風浪太大,我爸的船被浪打翻了,還好,他們都穿上救生衣,我爸告訴他們,抓住浮板,不要耗費體力,這風浪是把他們往回航的方向吹,大家都很有經驗,心中唸著媽祖婆救命,天亮了,風停了,他們全漂上岸。」
小剛聽完霍地站起,看看天又看看海:「真的有那麼靈的神嗎?怎麼沒聽我爸說過。」
「你爸工作的是大洋船,大風颱對它根本起不了作用,我聽說,外國船拜耶穌,也拜耶穌的媽媽,聖母瑪麗亞,也很靈的。」阿雄說。
小剛心中有很多問題,他看了看阿雄卻不敢問。
阿雄躺回舺舨,雙臂枕在腦後,聲音黯然:「小剛,我爸要是活著,我現在一定讀到高中,我爸說,人要讀書有學問才會學到真本事,靠學徒當上老闆賺大錢,哼!那是命,天下沒幾個。」
「你爸是怎麼死的?」小剛很直接地問。
「累啊,累死的。」阿雄直愣地望著天空:「那次大風災,其實我爸也受了風寒,我媽、我弟在風災過後就病了,我爸的船毀了,國家給的那一點錢,還有慈善機構給的錢,落在我們家,要蓋房子,要醫我媽和弟弟的病,我爸抱病也不讓我們知道他還去別的船家工作,不到半年,操勞過度,在船上昏迷,送進醫院,沒兩天就病故。」
小剛再也提不起勇氣問他家中任何事情,也躺下,雙手倒枕在腦後,任海風吹刮在他身上,船在大海裡搖晃,他聽到船的馬達聲,划過海浪,激起浪花。海的遠處一片漆黑,他開始暈眩。
「走,到船艙睏一下,天未明到碼頭要卸貨,還要秤斤兩,你要記帳,要細心,錯不得。」說著拉起他,搖搖晃晃躦進船艙。
古梅
王壽南
沈從文、張兆和
古梅
陳克華
陳文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