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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孩的目光,從不會帶著悲觀、譴責,
牠們教給我們,如何深刻地愛、活得更好。
一位親歷癌症的美國資深腫瘤內科獸醫,
在執業生涯與疾病中照亮他人、幫助自己的真情分享!
★亞馬遜網路書店5星好評
★吳鈞鴻(犬貓腫瘤科獸醫師)/陳玉敏(臺灣動物社會研究會副執行長)/春花媽(動物溝通師)——溫馨推薦
面對疾病,是人生難免的課題,
毛孩卻不抱怨、不憂慮,彷彿跟訓練的指令般有規則可尋,
盡情活在當下、快樂自在,甚至給予無私地陪伴與安慰,
讓我們可以卸下偽裝,深深地依賴,感受完整的自己。
可卡犬黛西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卻能在小主人病發時即時求救。
尋血獵犬法蘭妮跟著警官夥伴跋山涉水,帶失蹤民眾回家、追緝重案逃犯。
米格魯犬賓利陪伴癌末主人經歷所有的喜怒哀樂,撫平傷疤、成為彼此的支柱。
拳師犬紐頓是芮妮醫師最忠誠的看護,不在意她不修邊幅,只是堅定地愛她。
芮妮醫師為動物腫瘤專家,執業二十多年來治療過數千隻罹癌的四條腿病患,更在過程中支持牠們的家人。然而,當她罹癌後,面臨同時身兼醫師與病人的角色,工作時竟一時無法說出「癌症」,只能以「那個病」替代。可是芮妮醫師最低落時,想到狗病患即使已重病,仍保持活在當下的生命力,而且她的病人與夥伴——那些毛茸茸的、四隻腳的、流口水的狗兒——似乎對她的艱難有著獨特的理解,無論在何時都能給予醫師和他人光明的力量,以及立定沒有放棄的決心。
動物的情感比起人類更外顯,罹癌狗狗的故事能讓我們重新反思人生與療癒內在,可從非人類的主角身上看到牠們如何和人類產生深刻連結,當我們忙於教牠們「坐」和「等等」時,牠們有自己的、更深刻的課程要傳授給大眾。
本書透過十二隻狗病患與家人的故事,其中包含醫師的好夥伴,並穿插醫師的罹癌經歷,讓我們重新反思人生、回歸真我,再次牽起與世界的連結。
芮妮醫師給讀者的話
我非常喜歡當一名腫瘤專科獸醫,努力幫動物減輕病痛是我的熱情所在。牠們會搖搖尾巴或獻上濕吻來表達感激之情,令我充滿喜悅。但真正讓我感到滿足的,是幫助飼主家庭與他們四條腿的朋友多度過一個夏天或一年。能夠坐在一個人身邊,將恐懼和擔憂轉化為理解和希望,是這份工作中最棒的部分。我聽過很多人訴說心裡話,說起他們的毛孩如何特別。我很感激能一窺他們的世界,也了解他們的掙扎,我的目的是幫助這些寵物對抗「那個病」。希望這本書能影響廣大讀者,為生活提供幫助。
愛動物,齊聲推薦!
「這本書興許會帶給你「希望」,幫助你做出不後悔的決定!不過我也必須老實告訴你,我所指的「希望」並不是什麼厲害的治療偏方,是醫師想要傳達的、面對困境時的態度和勇氣。我相信這一篇篇的故事,會是在絕望中溫暖人心火種。」——吳鈞鴻/犬貓腫瘤科獸醫師
「不論何種情境,生命與生命在互動過程裡的交織與相互影響,完全可以跨越物種與語言的隔閡,且關於生命「生老病死」與別離的共通性,「非人類動物」的表現,往往可以開啟我們更寬闊的視野,引導我們更深地學習與探索。」——陳玉敏/臺灣動物社會研究會副執行長
「相愛是一種學習——學習面對失去、學習面對事與願違、學習相信相愛從來沒有白費。所以不管是得到了腫瘤或是其他更難熬的病,我們的動物小孩都不會執著在生病上,毛孩依舊關心我們是否會笑、依舊在意我們是否沮喪、依舊因為我們嘆氣而想輕拍我們的頭。動物啊!怎麼會這麼愛我們,連我都要再度愛上我自己了!那就是動物反覆在告訴人類的事。」——春花媽/動物溝通師
芮妮‧阿爾薩拉夫(Renée Alsarraf)
芮妮‧阿爾薩拉夫醫師(Renée Alsarraf),密西根州立大學(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獸醫學博士,畢業後在紐約市的動物醫療中心(The Animal Medical Center)完成實習和腫瘤內科住院醫師培訓,又接受進一步的放射治療培訓,並在斯隆—凱特琳紀念癌症中心(Memorial Sloan Kettering Cancer Center)的組織培養實驗室工作。成為認證的腫瘤內科獸醫之後,在堪薩斯城(Kansas City)和紐澤西州(State of New Jersey)執業。目前,她是一間國家放射治療公司(PetCure Oncology)的顧問,並持續在專業期刊發表動物腫瘤學論文以及進行演講。
芮妮醫師從七歲起就立志成為獸醫,就讀大學時意識到許多飼主會在失去寵物的悲痛中掙扎,這啟發她創立密西根州立大學寵物喪亡支持團體(MSU Pet Loss Support Group)。在專門從事哀傷輔導的治療師帶領下,飼主都能更加理解從傷痛中恢復的過程,進而處理內心的感受,並得到被傾聽的機會。這個社團現在仍在營運中。
目前她與丈夫麥克(眼科獸醫)、兒子彼得住在紐澤西,還有一隻有點霸道的愛犬達絲蒂。
洪慈敏
洪慈敏,英國倫敦國王學院國際關係碩士,輔仁大學跨文化研究所翻譯學碩士班。現為專職口筆譯者。
推薦序 〈陪伴我們走過困境、給予勇氣的寶貝〉吳鈞鴻/犬貓腫瘤科獸醫師
推薦序 〈生命僅僅是當下——動物教我們的事〉陳玉敏/臺灣動物社會研究會副執行長
推薦序 〈腫瘤有沒有可能是一種勳章呢?〉春花媽/動物溝通師
各界評論
序言
黛西——為守護小主人,無師自通治療的可卡犬
黛西是不可或缺的家庭成員,牠帶來了歡樂,也是忠貞的同伴,總是花很長的時間待在小主人凱西身邊。黛西看不見殘疾,只看得見凱西,不在乎她是否能夠說話。黛西知道凱西想要表達什麼,因為牠對她有著深刻地了解。
賓利——平撫主人傷疤的米格魯
比恩醫生經歷了許多苦難,接受各種化療方案、放射治療和實驗性藥物,賓利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身邊,願意隨時陪伴主人,搖著尾巴,開心地享受共處的時光。賓利活在當下,接受每一天的喜怒哀樂。
卡斯莫——熱愛渡假游泳的大齡黃金獵犬
卡斯莫的病情大有起色,家人決定進行一年一度的旅行。牠興奮地在美麗的林蔭道路健行,就像一隻幼犬,走在全家人的最前面,四處嗅聞探勘。當牠走到湖邊時,一躍而下游起泳來。
狄更斯、鼓手,以及紐頓首部曲——我的夥伴們,從蘇格蘭㹴犬到摯愛拳師犬
牠們是我的開心果和救生索,在我缺乏信心時,給我安全感。牠們更是我最堅定的朋友,帶來陪伴、歡樂以及逃避現實的管道。最重要的是,牠們讓我愛牠們,也全心全意地回報這份愛。
紐頓二部曲——我家最溫暖的重要成員拳師犬
我好愛紐頓,好愛牠溫暖的棕眼,好愛牠皺巴巴的臉抬頭望著我。我怎麼想並不是重點,我這麼告訴自己,但我需要牠。
波卡——活潑快樂、愛搖尾巴的拉布拉多貴賓犬
波卡自己站起來了,沒有吊帶,也不用協助,牠搖著尾巴走過來,步伐有非常細微的變化。牠在海邊過了整整三個暑假,看著孩子們長大,也跟家人製造很多珍貴的回憶。
莎夏——好動、愛玩的女孩,大哥最心愛的德國牧羊犬
牠的生活品質是最重要的。時間到了,牠會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你,到時你們會面臨另一個決定。以人道的方式結束寵物的生命令人心痛,但不管有多不捨,這都是飼主所能做出最無私的決定,你不希望牠受苦。這沒有所謂對錯。
法蘭妮和樂奇——拯救人類的好夥伴,尋血獵犬與混種犬
狗兒的絕佳優勢,也就是活在當下,沒有遺憾、沒有假設性問題。飼主擔心個沒完沒了,愛犬卻一派輕鬆。「擔心」不會改變任何結果,只會讓人疲憊不堪。
紐頓三部曲——再見了,我的四條腿家人
要和心愛的同伴說再見從來都不容易。無論日子是好是壞,寵物都給我們無條件的愛、支持和陪伴。牠們與我們共度歡樂時光,當外面的世界變得殘酷時,牠們也依偎在我們身旁。
達斯蒂和卡莉——被偷吃考肋排的喜樂蒂治癒,重新牽起拳師犬出發
每個人都會有過不去的坎,腦袋裡的嗡嗡聲讓我煩惱,我一直嘗試消除這些雜音,並提醒自己,哪些事才是值得的。我們要哀悼到什麼時候?我總是告訴飼主,時機到了,就會知道,也許我應該聽聽自己的建議。
結語
致謝
黛西——為守護小主人無師自通治療的可卡犬
今天早上,媽媽本人壓力很大。我的丈夫麥克(Mike)老早就出門了,算他幸運。家裡的高中男孩還在死命地賴床,狗兒則決定在我親愛的兒子彼得(Peter)昨晚沒拿出去的垃圾中覓食。我一邊瘋狂地清掃、一邊吼著兒子,要他趕快準備上學,以免「又」被記遲到。我開車上班時,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都泛白了。
我終於來到辦公室,心情有點暴躁和緊繃,但至少抵達了。九點有個預約的新病患,到了九點十五分,我開始坐立不安,人呢?我很討厭事情被拖延,這會讓我感到有壓力,或者應該說,我讓它給我帶來壓力,因為遲到的客戶有可能會導致我整天的行程都被延誤。我去候診室確認時,一名臉上掛著微笑的金髮女子正好走了進來,忙得滿頭大汗,她有點狼狽,但很開心,使勁地想要把一輛巨大的金屬嬰兒車推過門框。再仔細一看,那並不是嬰兒車,而是載著她九歲女兒凱西(Kathy)的輪椅,這個女孩被安全帶固定住。凱西的身旁還有一隻十一歲的可卡犬(Cocker),氣喘吁吁又急切地拉扯狗繩,身上穿著藍色的公主裝,就像《冰雪奇緣》(Frozen)裡的艾莎(Elsa)。
這隻汪星球的艾莎名叫黛西(Daisy),上星期被診斷出癌症。飼主強森(Johnson)家先前注意到牠的脖子下方有腫塊,才發現了淋巴結腫大。牠平常看的獸醫取了檢體,報告結果為惡性。強森太太帶了切片檢查報告、血液檢查報告、黛西過去的病歷和胸部X光片來給我看。她拿著這一大堆東西,一邊推女兒、一邊牽狗繩的樣子令人印象深刻。黛西得的是淋巴瘤(Lymphoma),狗兒最常見的癌症,但牠看起來毫不在乎,用力地搖著粗短的尾巴,整個屁股都跟著晃動。進入了小小的檢查室後,黛西沿著周圍東聞西聞,認真想找出之前誰在這裡,並熱切希望能在某個角落發現一塊狗餅乾。
我把黛西抱到檯子上進行身體檢查,必須承認,我從沒為任何裝扮成艾莎的狗兒做過檢查,尤其是這個艾莎一直想舔我的臉,真是隻又傻又討喜的狗兒。在檢查這隻可卡犬時,我注意到牠有十個明顯的淋巴結腫大,而且還有一點心雜音。黛西的病歷顯示,牠還在幼犬時就有心雜音的毛病,但之前的心臟超音波並沒有檢查出結構性問題;幸好,這部分我們不需要擔心。
我把黛西放回地上,牠有點重,裙子都快穿不下了。我向強生太太說明病程以及多種治療選項,化療是治療這種癌症的最佳方案,我們無法治癒這個疾病,但化療通常可以緩解癌症,讓黛西在接下來一年多的時間擁有好的生活品質。「緩解」代表牠所有的淋巴結都會回復正常,雖然我們可以消除癌症所有的臨床證據,但癌細胞最終還是會產生抗藥性,淋巴瘤就會復發。治療需要經常去動物醫院,可能所費不貲,我們討論出三種不同的方案,考量治療次數、預後情形和相關費用。普賴松(Prednisone)是一種類固醇藥丸,有助於減緩淋巴瘤的進程,能維持幾個月,強烈推薦給選擇不接受化療的飼主。我從來都不去評斷或揣測一個家庭是否會為寵物選擇化療方案,有很多需要考量的點:例如飼主帶寵物就醫的時間彈性、檢查和藥物的費用、家庭對副作用的忍受度。在人類醫學中,我們多半會盲目地遵循醫師提供的治療途徑,獸醫學的治療比較偏向個人選擇。
強森太太皺著眉頭問道:「如果黛西狀況良好,錯過幾次治療應該沒關係吧?」我看得出來她正在拚命動腦筋。
我回答她:「這樣並不理想。我了解每個人難免都會遇到突發狀況,像是休假、暴風雪,但為了讓癌症不要惡化,最好還是盡量照著療程走。」
「這樣啊,那我再喬喬看。」她低頭看著地板說。「有時候我們得在兒童醫院待上幾個星期。」
「這並不容易。」我說道,試圖讓她安心。「妳們承受了很多,我們會盡量配合們的行程。」
如果強森太太選擇只用普賴松來治療,這樣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她們為了照顧有特殊需求的女兒已經疲於奔命,凱西不會說話,但會使用一些手語;她也無法用嘴巴吃東西,家人透過一條直接插入胃中的管子餵食女兒。凱西用她的黑眼睛專注地看著我,然後在我望向她時,偷偷地移開視線,她回頭瞥了一眼,露出燦爛的笑容,照亮整張美麗的臉龐。想想我剛才竟然還為了早晨的交通和遲到這種小事而感到壓力大。
當我被告知罹癌時,感覺天好像塌了下來,到現在那種可怕的空虛感仍揮之不去,我不停地在腦海中重播那一天的畫面。
那是在七月三號的晚上七點。我在診所裡忙了一天,回到家後還沒有時間換衣服,仍穿著一件拉鍊在背後的深藍色無袖洋裝,裙襬黏著幾根白色的狗毛。我們正為隔天的大型國慶日派對準備著,將會有十七名大人和八名小孩來參加,我的冰箱裡堆滿了等著上鍋煮的漢堡排和熱狗。
電話響了,我接起電話,講完後在廚房的臺階上坐下,低垂著頭。思緒混亂,同時又一片空白,我努力抑制不斷湧上來的情緒,但它們還是衝破防線,在腦中大聲地嗡嗡作響。
奇怪的是,對一個平常樂於分享感受的人來說,我很難理清這些情緒。第一個念頭是,為了退休存那麼多錢實在是太浪費了,我告訴丈夫,反正錢也帶不走,不如去買點東西好了,或是買很多東西。我自以為幽默,他並不覺得好笑。
接下來我開始擔心可怕的副作用,以及這一切對我的家人會有什麼影響。雖然兒子還在唸高中,但一想到我可能活不到會對他和他未來的家人造成負擔的年紀,不禁悲從中來。我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深刻地意識到這樣的打擊隨時都可能發生,各種假設性問題更是加深了我的擔憂,我可以堅強地挺過暴風雨,但如果季風、地震和天堂之火接二連三地來襲,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承受得住。
我們取消了國慶日派對,在這種情況下,實在是沒心情慶祝。我想起了我的病患,毛孩們真幸運,不像人類(或我)有那麼多的擔心,我的狗絕對會繼續跟朋友開派對並樂在其中,尤其又可以吃到一大堆牛絞肉和熱狗。反觀自己,留下這麼多食物,最後只能送人,不然就全浪費了。我們鬱鬱寡歡地度過了國慶日,本來此刻身邊應該要圍繞著我們深愛、也深愛我們的人才對。
當我打開人類癌症中心的大門時,完全開心不起來;我的狗病患來到診所看到員工時通常都很高興,牠們會搖著尾巴走進門,期待得到一塊餅乾。癌症中心的人從來沒有給過我GODIVA巧克力,要是有人能興起這種潮流就好了。老實說,當我走進電梯按下六樓的按鈕時,感到恐懼萬分。想法在腦中亂哄哄的,經過治療後我會變成什麼模樣?別人會怎麼想?我知道這些煩惱很膚淺,但它們還是給我帶來了排山倒海的壓力。狗被戴上項圈和牽繩,但是被不安全感、假設性問題和自我懷疑所束縛的是我們人類。不過,一個人的價值不需要前提。
恐懼沒有削弱我的意志或決心。我抬頭挺胸,報上名字,即將和腫瘤科醫師會面,討論作戰計畫,我會為這場戰鬥做好準備,帶入所需的一切。我的身體因為子宮手術還在復元中,當時一得到初步的診斷結果,就馬上動了手術。謝天謝地,併發症並沒有找上我。我很快地發現到,一場手術可以讓我的走路姿勢變得跟我那老父親一樣,但他活了八十一年才開始稍微彎著腰、拖著腳走路。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很愛我爸爸,但還不想要像他那樣。
不幸的是,儘管病理報告良好,我的腹膜(下腹部)有一個三公釐的轉移性腫瘤(擴散)。醫師告訴我,我需要化療和放療雙管齊下,才能對抗癌症。在接下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我還會再去看兩位醫師,那時才能有完整的計畫。比較有可能的做法是,一旦從手術中完全康復,我將進行五個半星期的放療和數不清的化療,整個過程會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事實證明,我是一個相當虛榮的人,因為我很難過頭髮會掉光。
一般來說,毛孩接受化療並不會失去毛髮,因為動物的毛髮型態和人類大不相同,你會因為小貓咪毛髮太長而帶牠去修剪嗎?不會。大部分動物的毛髮長到一定程度就會停下來了,處於靜止期,但人類的頭髮卻會一直長、一直長。化療的目標是消滅生長最快速的細胞,所以頭髮只好壯烈犧牲,動物就不是如此。犬類當中不容易導致人類過敏的品種則是例外,像是貴賓犬(Poodle),牠們的毛囊跟人類比較像,會持續生長,所以接受化療也會掉毛。
跟失去性命比起來,失去頭髮根本不算什麼,但它帶來的暗示令我難以忍受。如果頭髮掉光,就會看起來像是得了「那個病」,我不想把弱點暴露在敵人面前,這包括三千煩惱絲留不留得住的問題。有些狗兒在受到威脅時,會豎起頸背部的毛,讓體型看起來比對手還要壯碩。我想要否認「那個病」把我擊倒,我想要看起來比對手還要壯碩,但也許這就像試圖抵抗地心引力,充其量是在虛張聲勢。
讓我傻眼的是,一大堆沒有得「那個病」的路人甲們,雞婆地來告訴我該怎麼做。這就像一個陌生人跑去摸孕婦的大肚子,然後自顧自地給這位未來媽媽「良心建議」,該怎麼養小孩啦、要幫小孩取什麼名字等等。有人告訴我,我應該先把頭髮剃光,即使目前看起來還很正常。首先,我本來就不喜歡別人對我指手畫腳;再來,你是認真的嗎?!對我來說,剃光頭髮等於是放棄了,我的原則是繼續奮戰。我會跟著船一起沉下去,或至少知道何時該解開救生艇。腫瘤科醫師就該有這樣的良好特質,不管是治療人還是動物。
強森太太決定讓黛西接受最先進的化療,而且希望馬上開始。她跟我聊了一下家裡的狀況,說她們真的很需要這隻小小的可卡犬,黛西是不可或缺的家庭成員,家人都很愛牠。黛西帶來了歡樂,也是凱西忠貞的同伴,總是花很長的時間待在這個小女孩的身旁。凱西的雙手和手臂不聽使喚,無法幫黛西打扮,她連自己都打扮不了,所以父母化身造型師,把黛西裝扮成她最愛的迪士尼(Disney)公主艾莎。凱西依賴父母(和她的狗)做很多我們習以為常的事。可以看得出來,雖然黛西沒有受過任何正式訓練,但牠成為了癲癇發作警示治療犬(Seizure-AlerttherapyDogs)。某次在凱西癲癇發作前,黛西向家人發出訊號,讓大家得以及時做出反應;諷刺的是,黛西自己也有癲癇,幸好情況藉由藥物控制得很好。最重要的是,黛西看不見殘疾,只看得見凱西這個充滿愛心的女孩,不在乎她是否能夠說話,黛西知道凱西想要表達什麼,因為牠對她有著深刻地了解。
強森夫婦身為父母,不知道該怎麼向女兒開口,黛西可能時日不多。強森太太凝重的臉龐說明了一切。對任何父母來說,要跟九歲的孩子解釋毛孩的不治之症本來就不容易,更何況是強森這樣的家庭。黛西不僅僅是心愛的家庭成員,也是支持照顧凱西的一大功臣。
強森太太說:「醫師,我們真的需要妳讓牠活下去。」
我心想,這給我的壓力也太大了吧。
我說:「我們會盡力而為。」然後給了她一個擁抱。有時,我們都需要好好地抱一個。
我從強森太太手中接過牽繩,黛西沒有遲疑,牠跟著我走到後面,很好奇那邊有什麼,後面會有人像對待自己的寵物一樣照顧牠。我的其中一名技師卡西迪(Cassidy)特別喜歡可卡犬、雪納瑞犬(Schnauzer)和比特犬(PitBull),很奇妙的組合,但我知道她會因為黛西的品種又更愛牠一點。這裡所有的腫瘤專科獸醫技師都會小心翼翼地執行化療,幫助牠活下去,並給牠兩(或三)塊餅乾當作獎勵,這在黛西的眼中可是很大的報酬,牠顯然很愛這些點心。
毫不意外地,黛西是一隻適應力非常強的狗,牠順從地跳上治療檯,讓我們做該做的事。我的團隊圍繞著這隻穿著藍色洋裝的小心肝,卡西迪被牠的可愛融化了,她開始專業地發出咕咕聲和寶寶音,同時撫摸黛西的耳後,狗兒靠向她;很顯然地,這隻狗到哪裡都可以交朋友。
我向團隊說明黛西的病況,以及強森太太決定做哪些治療。為這隻可卡犬量過體重之後,我計算出牠的藥量,並告知腫瘤科總技師潔姬(Jackie)。我必須減少一點劑量,因為牠的體重有一部分是腰間贅肉,而非肌肉量。跟在人類醫院一樣,進行化療時,我們必須謹慎地為每個病患校準,也不能讓員工暴露在化療的風險下,尤其這是一個不斷重複的過程。
一向一絲不苟的潔姬做了進一步計算,然後開始療程。如同每一次的化療,團隊成員都穿著手術衣,外面套一件藍色的化療防護衣(也就是像藍色小精靈〔Smurfs〕那樣),再勤勞地戴上化療防護手套,完全包得緊緊地,另外還會戴上護目鏡來保護眼睛,並在生物安全操作櫃中調製藥品(想像一個巨大、呆板的機器,它有大型高效濾網和風扇,從屋頂排氣)。潔姬把她又黑又長的頭髮綁成馬尾,以免妨礙黛西的化療。
當我自己接受化療時,身上穿著瑜珈褲(從來沒有穿去上過瑜珈)和拉鍊式長袖帽T,而不是像黛西這樣的藍色洋裝。我很好奇,要是我扮成艾莎去做化療,我的醫師會怎麼想。我沒看過我的治療團隊調製藥品,這項工作由醫院的藥局完成(很難相信他們把我的藥物稱為「雞尾酒」,「服務生,可以來一杯柯夢波丹〔Cosmoinstead〕嗎?」)負責照顧我的兩名護理師來到我的病房,帶著化療藥和填滿藥物的注射器,以減少任何噁心或過敏反應。她們把這些東西掛在我床邊的金屬架上,看起來要打好多針,有點嚇人,而且護理師還都全副武裝,我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幾十年來,我一直保護自己不要去碰到這些可怕的藥物,現在卻坐在這裡,門戶大開,我是全場唯一沒有穿戴任何防護裝備的人。更糟的是,她們要把這些藥物打進或滴進我的血管裡好幾個小時,這有很大一部分與我執業時必須遵守的安全措施背道而馳,但我在這裡是病人,不是醫師。
我們把黛西放在治療檯上,讓牠像人面獅身像(sphinx)一樣躺著,前掌伸出來。卡西迪輕輕地按住牠,同時另一名技師在牠的右前腳上找血管,這並不容易,因為黛西有濃密的金毛,但我的團隊經驗豐富,迅速裝好蝴蝶導管。黛西是一隻對人非常信任又冷靜的狗兒,牠毫不畏懼。卡西迪按住黛西時,她的金髮垂在狗兒的背上,我想古人說得沒錯,有些人的確跟他們最喜歡的狗兒品種長得很像!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這樣,但我喜歡身體皺巴巴、臉也皺成一團的毛孩。
黛西透過輸液塞(accessport)接受化療,不用幾分鐘就結束了,牠坐起來,搖著尾巴,毫不在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狗兒接受了這一切,高高興興地繼續過著牠的「狗生」,沒有回頭也不會擔心。
至於我,則是十分煩惱化療會帶來什麼副作用。我告訴自己,只要知道負面的可能性有哪些,就能事先用意志力避免它們發生。我很清楚,要掌控結果需要很大的力量,但我想像自己應付得來。
我把黛西帶回候診室,強森太太和凱西耐心地坐在那裡。
「黛西看起來很有精神!」強森太太驚呼。「治療做完了嗎?」
「是的,黛西表現得很好。」我向她保證。「但以防萬一,必須帶這兩種藥回家。」我交給她一個袋子,上面寫著狗兒的名字。「不舒服就要服用,我們不希望出現任何副作用。如果黛西拉肚子,或看起來像在作嘔,請馬上餵牠吃藥,讓牠能有好的生活品質是最重要的事。噢,還有,我們明天會打給妳,確認牠的狀況。」
「好的,非常謝謝妳。」強森太太熱切地說道。我們再次擁抱,我可以感覺到她的肩膀放鬆了下來,好像整個身體都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要不要幫妳把東西搬到車上?」我提議。這位媽媽需要幫手。
「不用,我沒事,謝謝妳的好意。」她說道,一手推著凱西的輪椅、一手拿著黛西的牽繩、X光片和藥袋。
我作為腫瘤專科的獸醫,已經二十九年了。基本上,我專門治療罹患癌症的動物,以貓狗為主,但偶爾也有雪貂、兔子、鳥或天竺鼠。
別人總是問我:「妳怎麼有辦法做這樣的工作?」他們覺得要全職面對罹癌動物很不好受,所以聽到我說感受到的快樂比悲傷還多,都很驚訝。我提供諮詢、化療(Chemotherapy)、放療(Radiation Therapy),甚至可能推薦手術。我試著不讓飼主有不切實際的希望,盡量讓他們能和寵物再一起度過一個夏天或幾年的快樂時光。這是一個很消耗情感的職業,但也帶來滿滿的活力。
動物病患不會對我們說話,因此獸醫必須利用同理心再加上檢驗報告,來找出牠們感到不適的原因,並幫助牠們復元。動物即使無法言語,還是會表達感受:像是搖尾巴、給我們親吻,或是狂吠低吼和齜牙咧嘴。只要能讓牠們感覺好一些,我的心情也會變好。事實上,這份工作為我帶來喜悅。
寵物是很棒的存在。說真的,「寵物」這個詞不太適合用來形容動物的特殊地位,以及牠們和人類家人之間的深厚情感。牠們願意在我們不順心時付出無條件的愛,我們依靠甚至依賴牠們。
我有幸可以見到人類和動物之間這種最深的羈絆。這樣的力量是超越金錢、年齡和種族的,而且不帶任何批判。在某些例子中,只有寵物能讓主人感到完全自在和被愛,在牠們面前沒有包袱,不必裝模作樣。我們的四條腿同伴接受我們原本的樣子,對我們的理解比想像得還要多。
不過,有些人不了解也想不透這種羈絆,或許他們還沒有給自己機會去感受。這些與動物絕緣的人,會斥責把心思投注在寵物上的飼主,問道:「你怎麼能花那麼多錢幫狗治療癌症?再養一隻不就好了?」可悲的是,這個問題我被問過無數次了。但愛動物的人了解這個道理——我們的寵物是無可取代的。牠們不是家電,而是活生生地、會呼吸的無辜生命,在我們的人生中,也在我的人生裡占有一席之地。
在獸醫界裡,快樂的狗兒就算被確診疾病,也還是一直很快樂。牠們啃骨頭、對著郵差吠叫,並繼續嘗試偷偷爬上沙發,即使主人不准牠們跳到家具上。難以調適心情的是人類家屬。
我為許多家庭提供過諮詢,跟他們坐下來聊聊對寵物的愛,以及即將因死亡而分離的哀傷。他們的寵物從來都無法理解,為什麼主人這麼難過。有人會說,人類有別於其他動物,甚至比牠們高等,我們有良知,能夠「思考」和感受,但或許四條腿的同伴也有值得讓我們學習的地方。所有貓狗都活在當下,無憂無慮,牠們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擔心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或是自己還會活多久。人類花很多時間思考假設性的問題,煩惱可能出現的結果,再好的結果都不一定令我滿意。但煩惱個沒完沒了對我們有好處嗎?至少對我來說,沒有。
我很想跟我的動物病患一樣活在當下,但有時真的很難做到。我說這句話的同時,車子停了下來,我下車走入癌症治療中心。那是一棟灰色的大型建築物,醫護和支援人員在裡面忙碌奔波,我不是來工作的。今天,我是病人。
沒錯,我是一個罹患轉移性癌症(Metastatic cancer)的腫瘤專科獸醫。我專門醫治動物癌症,而自己也得了癌症,所以才會來到這棟灰色的大型建築物。現在輪到我經歷許多人經歷過的 那個病」。
我很討厭說出自己得了什麼病。我每天都在治療病患的癌症,但當自己也確診時,我只能稱呼它「那個病」。這樣不正常?也許吧,但我就是討厭「癌症」兩個字,一談起它,人們馬上會感到焦慮和恐懼,而我也不例外。得了這種病就像突然挨了一記悶棍,殺得我措手不及。
我沒辦法「承認」自己陷入掙扎,也不樂見這件事發生,但會盡其所能對抗它。既然要獨自奮戰,就會毫無保留地投入,我不喜歡需要幫助的感覺,也不擅長求援。然而,我知道這一路上還是會需要幫助,家人也是。我在精神崩潰時,請求了朋友的支援。我身為媽媽,應該要在兒子大考前幫他抽考,也應該陪著他完成大學申請,但如果我因為治療而病懨懨,就無法承擔這個角色,他必須要照顧我嗎?他會可憐我嗎?或是覺得我讓他感到羞恥?
只要不失去希望,我就能面對任何戰鬥。如果得到噩耗,至少我會知道,在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短短時間內,我已經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我全心全意地愛著我的孩子和丈夫,也會一直珍惜友誼。我非常感激能夠在獸醫領域工作,這些年來,我從動物病患身上學到了好多。我和牠們的主人一起歡笑、一起哭泣,我很熱衷於給予這些家庭更多高品質的時間和心愛的寵物相處。不過,現在我希望自己也能有再多一點點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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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紘/關鍵評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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