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走過的近現代：歷史學家帶你一窺日本人與貓的愛恨情仇！

真邊將之

現為早稻田大學文學學術院教授、比利時天主教魯汶大學客座教授。
1973年生於千葉縣。2003年早稻田大學研究所文學研究科史學（日本史）專攻博士後期課程修畢退學。2009年取得博士（文學）學位。

主要著作：
《西村茂樹研究──明治啟蒙思想與國民道德論──》（思文閣出版，2009年）
《東京專門學校的研究──「學問的獨立」具體相與「早稻田憲法草案」──》（早稻田大學出版部，2010年）
《大隈重信──民意與統治的相剋──》（中央公論新社，2017年）
 

陳嫻若

東吳日文系畢業，曾為出版社日文編輯，目前專職日文翻譯。喜歡閱讀文學，也樂於探究各領域的知識，永遠在翻譯中學習。譯作有：《戰後日本大眾文化史》、《我把青春賭給山》、《豐田物語》、《哲學是職場上最有效的武器》、《地球全史》、《不自由的心》、《怒》、《今天也謝謝招待了》、《喜樂京都》、《塵封筆記本》、《穿越光之小徑》、《海上的世界地圖》、《闇的美術史》、《生還者》等。
 

序──思考「貓的歷史」的意義

1　貓的「黎明前」──前近代貓的形象
貓的「明治維新」與江戶的「貓旋風」
貓的「近代」起點在哪裡？／江戶的「貓旋風」？／國芳的人氣／滅鼠畫／招財貓

明治初期的貓認識
對貓的感覺方面，與現代人的相異之處／對「貓神」的感覺／作祟的貓神／涅槃圖中出現的貓／貓的慘澹形象／成為藝妓的貓／假名垣魯文／珍貓百覽會／《朧月貓草紙》中貓的魅力論／對貓的愛憎強度

2　近代貓形象的誕生──貓如何成為「主角」？
明治時代的作家們與貓
賴山陽的〈貓狗說〉／野田笛浦的〈貓說〉／阪谷朗盧的「貓宗」／明治時代的貓狗比較論／狗比貓受寵／愛貓少年的反駁／二葉亭四迷對貓的愛／戶山殘花的《貓之話》／夏目漱石的《我是貓》

繪畫中「貓近代」的形成
國芳貓畫的特色／江戶時代貓的「可愛」之處在哪裡？／江戶時代的貓為何偏瘦？／「貓玩具畫」大風行／明治時代以後貓畫的變化／貓以貓的身分主角化／貓地位提升的中途

3　國家帶動的「貓潮流」──貓的三日天下
飼養「貓畜」！的大號令
被搶走老鼠的貓／爭論貓的有用性／柯霍的意見／布坎南的論文／貓的研究與獎勵飼養／成為諷刺的題材／貓的全盛時代／貓的價格高漲／貓的需求增加／貓的進口／貓飼養數量的調查

「比貓靈」與抓貓
「比貓靈」的出現／「貓自殺」橫行／「比貓靈」流行的背景／不衛生的貓／做了貓廁所也沒用／討厭貓的原因／女人貓性與男人犬性／女人愛貓嗎？／獵貓人的橫行／一九一二年的獵貓人實際情況／貓皮的價格

4　貓地位的提升與苦難──愛護動物與地震、戰爭
虐待與愛護的夾縫間
日本最早愛貓團體的設立／日本第一個貓展／會場的狀況與得獎貓／最早的貓新聞／愛護動物團體的誕生／寵物不是「家人」／描述虐待的模範文集／棄貓的愛貓人／動物醫院的增加／動物墓園的誕生／畜類一大追悼會／陸續誕生的動物墓園／人與動物的分別

震災、戰爭與貓
關東大地震與貓／地震發生時的悲喜劇／增上寺的追悼法會／正規動物庇護所的誕生／同情心擴及麻雀／貓的專業雜誌／貓與狗的人氣差距／恐慌、戰爭與貓／民意勃發／貓毛皮資源化的行動／捐獻、徵用運動的開始／揭露犬貓捐獻的過去／放任的捐獻、徵用狀況／一九四二年的貓徵用／不合理的政策／戰時中的貓／糧食短缺與貓／戰火下的貓／戰地、殖民地的貓

5　貓的戰後復興與高度成長──貓的「嬰兒潮」
從祕密「吃貓肉」到戰後復興
沒有貓的廢墟／陷於糧食短缺的當下／吃貓肉的人／《生命的初夜》中吃貓肉的體驗／戰時吃貓肉的情形／戰後吃貓肉的狀況／混入貓肉的謠言／洋貓進口／貓的戰後復興／水俣病與貓

貓文化的興起與貓的社會問題化
日本貓之會、日本貓愛好會的成立／洋貓團體的形成／不可捕鼠／一九六一年金澤市的飼養調查／成為「公害」的貓／「困擾」的背景／有關貓與狗的裁決／「貓權日」的制定／承認「安樂死」的愛護動物運動／貓的生命有別／為了動物實驗而去獵貓／關西的獵貓業者上京／難以舉發的獵貓人／有關貓的輿論狀況／集合住宅的發展與貓的飼養／不變的養貓方法／貓的生活變化／交通意外的增加／以擺脫「貓族受難時代」為目標

6　現代貓生活的形成──高度成長結束之後
貓生活劇烈變化的時代
動物保護管理法的制定／安樂死處分的期望／貓的商業雜誌誕生／貓飲食生活的巨變／貓的傳統飲食生活／高度成長末期的飲食生活／貓的文明病／貓身體異狀頻生／貓飼料的出現／貓飼料的普及／貓的運動不足／貓便盆與貓砂／經營貓買賣的寵物店登場／貓成為「家族成員」的萌芽

慢性「貓熱潮」的光與影
「貓熱潮」時代的開端／貓書的熱潮／《貓之手帖》創刊／貓熱潮的背景／與貓熱潮的對立／貓問題與地域社會／東京都貓條例制定的走向／屋外貓兒的黃昏／貓的筆友／流浪貓的困難／驅逐「貓島」上的貓／貓的登記制度／安樂死處分的批評聲浪升高／絕育運動

貓成為「社會的一員」
寵物的救援活動／劃時代的阪神大地震／貓的壽命延長／貓醫學的進步／貓熱潮與投訴的夾縫間／「地域貓」活動的誕生與普及／網路上的貓與國芳的再興／從「貓熱潮」到「空前貓熱潮」／「空前貓熱潮」的背景／貓雜誌的變化／貓虐待事件與動物保護管理法的修訂／「貓的現代」與未來

尾聲──貓的近代／貓的現代是什麼？ 
後記

１  貓的「黎明前」──前近代貓的形象

‧貓的「明治維新」與江戶的「貓旋風」
貓的「近代」起點在哪裡？
日本近現代史的起點在哪裡？ 很多人會回答「明治維新」吧。二〇一八年（平成三十年），各地博物館、資料館為紀念「明治一百五十年」紛紛擧辦各種相關展示，這些回顧明治時代的活動現在仍記憶猶新。那麼，對貓而言，明治維新也是近現代史的出發點嗎？
先說結論，明治維新對貓的生活並沒有帶來太大的影響。再怎麼說，明治這個時代區分，都只是人類社會的產物。就貓的角度來說，在明治中期以前，與江戶時代的生活狀態沒什麼太大的變化。貓社會是沒有「明治維新」的。當然，如同後述，明治維新之後，日本推展近代化的過程中，人類社會有了變化，因而人類對貓的看法和態度，也開始緩緩有了改變。從這層意義上，當然是有間接性的影響。但是，明治維新在當下並沒有對貓的生活造成直接的影響。
維新之後「文明開化」的肉食熱潮中，貓兒一如故往仍然是肉食，牠只不過趕上最尖端的流
行風俗，而肉食普及到家庭生活則是更晚近的事（肉的消費量超越魚的消費量，是在戰後高度經濟成長期）。到了明治之後，貓的飮食基本上與江戶時代無異，為米、雜糧、柴魚片，淋上味噌湯的「貓飯」，和魚骨頭等人類吃剩的廚餘。若要說有什麼變化，頂多就是人類社會開始喝牛奶，所以出現了用牛奶餵貓的人（恐怕也只是少數）而已。
所以，明治維新之後的一段時期，貓還是過著近代之前的「前近代」生活。本章將描述江戶時代後期到明治中期的「近代以前」，貓在這段時期所處的狀況，作為思考貓在近現代樣貌的「前史」。

江戶的「貓旋風」？
提到江戶時代的貓，近年頻頻會擧出歌川國芳等浮世繪中的貓為例，相信不少人都有江戶時代的人都愛貓的印象，甚至還看過江戶時代也有「貓旋風」的說法。的確，江戶時代愛貓人不少，國芳也是其中一人。也出土過貓的墓，和整齊埋葬的貓骨等。許多貓得到寵愛是事實，但是，江戶時代眞的出現過貓旋風（爆炸性流行）嗎？
最常被援引為江戶「貓旋風」說法佐證的，是前述歌川國芳的貓浮世繪。國芳對江戶時代貓的繪畫世界，的確發揮了極大的影響力。當時浮世繪的貓，以圖1所示喜多川歌麿的作品為例，是以陪伴主角美人的形態出現，大多是畫中的小配角。然而國芳大幅轉變了貓作為陪襯角色的處理，將貓擬人化，或是以貓臉來描繪歌舞伎名伶的肖像畫，以天馬行空的創意將貓畫成畫中的主角。

國芳的人氣
寫到這裡，既然國芳藉由將貓擬人化達到「主角」化而贏得好評，那就表示「貓旋風」確實存在過嘍？──我彷彿能聽到這樣的聲音。但是，打著「江戶貓旋風」為名號的展示會中，國芳與其弟子的作品確實在展出的貓畫裡占了很大一部分。所以如果問國芳之外的畫家是否有爭相畫貓呢？ 事實上並非如此。如果大部分的畫都只出自國芳和其弟子之手，那會不會只是「國芳畫作」的熱潮呢？
此處我們必須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國芳的畫之所以洛陽紙貴，眞的是因為他的作品是在畫「貓」嗎？ 國芳作品的本質就在於「奇思妙想」（辻惟雄《奇想の系譜》ちくま学芸文庫，二〇〇四年）。也就是說，國芳的浮世繪最大的特點，就在於國芳運用自己的巧思，讓世人感到驚訝、覺得有趣。而以貓為題材的畫作也屬於這種「奇思妙想」的變格之一。
那麼，國芳貓畫的「奇思妙想」究竟是什麼？ 國芳的貓畫中很多都將貓擬人化，也有很多是歌舞伎伶人的肖像畫。這種用貓比擬人物的趣味，是他大受歡迎的一大原因。天保一三年（一八四二年）正月新版的合卷《花紅葉錦伊達傘》（蔦屋吉藏）的序文提到：「現今世井間最流行的，莫過於國丸玩鞠球，國芳以貓模擬之百面像裡，男之助最為成功」，這句話經常被援引來形容國芳戲畫的紅極一時。「百面相」指的是歌舞伎伶人的肖像畫集，「男之助」則是以仙台伊達家內部爭鬥為主題的「伽羅先代萩」中的角色荒獅子男之助。値得一提的是，在「伽羅先代萩」中，這位荒獅子男之助的角色踩住一隻叨著畫卷的老鼠，欲追捕之，這一點也許就是將他比喻為貓的趣味來由。國芳本身是個貓迷，正因為如此，才能將戲畫中貓的生態畫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但是，受群眾歡迎的並非貓本身，而是﹁模擬﹂，只要畫得有趣，就算畫的不是貓，而是狗或老鼠都行。而且事實上，國芳也在許多戲畫中運用過貓之外的動物，而且都受到歡迎。即使是最熱門的「貓的百面相」，也不只是模擬貓，而是把每隻貓畫得與當時的伶人唯妙唯肖，這應該是另一個大受群眾喜愛的主因。江戶時代愛貓者眾，這句話本身並沒有錯，但是就如同今日的愛貓族，百般「疼愛」貓的人，從社會整體來說只占了一小部分。如果繪畫的主題只聚焦在貓的魅力上，把標的縮小到當時極少數的客群－－只因為畫貓才喜愛的人，那恐怕就不可能大受歡迎了。
同樣的道理也可以套用在同為愛貓人的山東京山所撰寫，由國芳操刀畫插畫而大受歡迎的草
雙紙《朧月貓草紙》（山本平吉，一八四二年至一八四九年），如果這冊《朧月貓草紙》是因為「貓旋風」的風潮才受到歡迎，那麼接下來應該會陸續推出以貓為主題的作品，但實際上這種狀況並沒有發生。
日本文學研究家津田眞弓認為，即使是國芳畫插圖的文學作品，也看不出有積極運用貓題材的跡象（津田眞弓〈歌川国芳画「朧月猫草紙」と猫図〉《浮世絵芸術》一五二，二〇〇六年）。
《朧月貓草紙》受歡迎的事實，和它是否來自於「貓旋風」」，本來應該是不相干的，但是近年來經常將有貓出現的作品熱賣這件事，輕易與「貓旋風」畫上等號。如果眞有﹁貓旋風﹂產生，那麼草雙紙的作者應該會爭相寫貓才對，但是結果並沒有。

滅鼠畫
同時，滅鼠貓畫也是江戶時代頗為著名的貓畫作，經常和國芳的畫一起被用來佐證貓在江戶時代的人氣。這種滅鼠的貓畫，國芳雖然畫得很少卻有分量，至於因為有名而較多流傳下來的作品，則是祖上據說為新田義貞的岩松家家長所繪的「新田的貓畫」。
但是，如果問這是否是「貓旋風」的一環，答案是否定的。這幅畫的目的是當作滅鼠的符咒，並不是因為畫中的貓可愛，才掛起來裝飾。江戶時代的農村，尤其是家中養蠶的農家，為了對付老鼠等的實用目的，很多家庭都買貓。既然是為了實用目的，如果發現貓不會抓老鼠，馬上就會被當成累贅，甚至間接演變成棄養。明治時代的雜誌中便寫道：「若是不作捕鼠用，就成了
吃白食的累贅畜」（〈猫の鑑定法〉《農業雑誌》四二七，一八九一年），想必在此之前這種觀念相當普遍吧。一八七六年（明治九年）的報紙也報導「武州八王子一帶的養蠶場多養貓防鼠，即使沒有老鼠問題，有些人也會到附近買了老鼠藥來用，因此貓誤食老鼠藥死亡的事件屢見不鮮。」（《讀賣》一八七六年六月一日）。可見抓老鼠比貓更重要。

招財貓
此外，人們在說明江戶時代的「貓旋風」時，也少不了會提一提招財貓。江戶後期，的確各地都燒製招財貓販賣，作為保佑發大財的幸運物，如淺草販售的今戶燒招財貓、住吉大社初辰參拜的招財貓等。但是，這種商品受歡迎能不能稱為「貓旋風」呢？ 招財貓雖然是貓衍生的商品，但是人們購買時是否衝著貓來的？ 令人存疑。因為，如果人們買招財貓回來，當作眞貓的代替品，那麼貓本身就有納福招財的形象，這麼說的話，即使很多人用眞貓來招財也不奇怪才對。但是，當時並沒有發生養貓來招財──套句現代的話就是「招牌貓」或「福貓」──的動靜。換句話說，筆者認為招財貓這種商品，是一種護身玩偶或擺設，與現實的貓有所區別。
綜藝史研究家前田憲司認為，江戶時代的文藝作品中「幾乎都將貓描繪成魔物或妖豔之物」，「並沒有讓貓以吉祥物或招財貓的角色出現」，與有狗出場的落語相比，這種特徵尤其明顯。他特別指出，落語中將貓擬人化來述說時，「都是有些可怖的故事」（前田憲司〈落語にでてにくる猫たち〉菊地眞、日本招貓俱樂部編《招き猫の文化誌》勉誠出版，二〇〇一年）。此外，歌舞伎方面，就如「在日本舊劇中，即使貓出現也都是不正經的怪貓，引發風波後即被制伏，下場慘淡」（水木京太〈「不完全な家」にて〉《中央公論》一九二六年一月號）所述，幾乎沒有招福的形象。換句話說，這顯示出招財貓招福的形象，完全沒有影響到現實中的貓形象。簡言之，招財貓雖然是從貓衍生出來的產物，但卻與眞實的貓有所區隔，以「招財玩偶」的姿態消費、流通。
上述國芳的貓浮世繪、滅鼠貓畫，確實個別都很暢銷，而且掀起一股潮流。把這幾種物件拿出來並列，看起來的確彷彿有過「貓旋風」。但是，這些物件的熱潮都在自己的脈絡中發生，並不是貓本身受到歡迎。筆者這裡堅持的是，這種「貓旋風」的切入點，其實是非常偏狹的看法，只是把現在人類與貓的關係或心願投射在過去罷了。那麼，江戶到明治期間，在人們的眼中又是怎麼看待貓的呢？請聽我娓娓道來。

序──思考「貓的歷史」的意義

當我吿訴別人，我想寫一本貓歷史的書，對方的反應大致分成兩種，有的說「好像很有趣」，或是「為什麼要寫這麼無聊的題目？」現在正展開本書的人很可能以前者居多。不過也許還是有人懷惴著後者的想法拿起這本書。我期盼對這本書不以為然的朋友也願意讀，所以才寫的。希望各位務必稍微忍耐一下，繼續讀下去。因為，您的不以為然，也構成「貓的歷史」的一部分。
很久以前就有人指出，歷史學的世界裡缺乏了未留下文字（或無法書寫）者的歷史，因而進行了種種嘗試想克服這個問題，也就是如何能將「未訴說」或「無法說」的存在描述成歷史的主體。從這個觀點來說的話，與下層民眾、少數群體各種被壓抑的階級相比，動物更加是沒有訴說語言的「弱者」。動物本身既然沒有語言，所以用動物為主體來敍述歷史，幾近不可能。如果以史料（相當於人類的紀錄）為根據來撰述歷史的話，必然是從人類的角度來看人與貓的關係，換言之，必定是以人類看待貓的目光所寫成的歷史。
如果貓的歷史，是人類看待貓的目光所寫的歷史，那麼對貓不感興趣、討厭貓也都會是「貓的歷史」的一部分。不只是貓，這點也是「動物歷史」本質上要面對的困境。但是同時，正因為如此，「貓的歷史」對人類而言也變得十分重要。因為，貓的歷史正是以貓為鏡，人類本身的歷史。
仔細想來，動物與人類之間以貓為首，關係極其複雜。疼愛動物的人雖然很多，但是犧牲動物取得毛皮穿在身上，或使用經動物實驗開發之商品的人大有人在。愛護貓和狗的人認為吃貓肉或狗肉，簡直是罪大惡極，但是卻能毫不猶豫的大啖牛肉或豬肉，進而對大學等研究機構利用犬、貓作為實驗材料的現況，也並沒有那麼多人反對。動物對人類而言，有時候是可愛疼惜的寵物，有時候是食材或商品，有時候卻也是實驗材料。像這種一言難盡的複雜關係，透過追溯過去，更增加了其複雜性，而變得富有變化。從這層意義上，考察動物的歷史便間接經由稱之為動物的他者，和所謂歷史的過去，來映射出人類社會的實態。
街談巷說的通俗「貓歷史」記述，有些寫得虛幻不實，像是「日本人自古就喜歡貓」「把貓視為至寶」等。可能作者本身喜歡貓，所以幻想著如果古代人眞是如此該有多美好，但現實中，歷史並不是虛幻故事。雖有喜歡貓的人，但也有討厭貓我行我素的人，如本書中所見，即使是「愛貓」的定義，也是古今有別。過去某個時代，即使是公認和自認愛貓的人，同時卻也能滿不在乎的棄貓或打貓。筆者認為「日本人從古至今都是愛貓族」──這種單純而恣意的歷史記述方式，就算是今日愛貓人將自己的願望投射在歷史上，但卻未直視貓走過的過去，同時也未誠實面對過去活在世上的貓。
進而，過去有關貓歷史的書大多描述古代到江戶時代的部分，幾乎沒有將明治以後作為主體來描述的文本。但是，日本的貓歷史變化最劇烈，而且與現在直接連結的，就是這個時代。如果不探索貓在近現代史中的生活實態，就無法了解現代人與貓的關係，是在什麼樣的歷史因果基礎下形塑而成。
透過對以上問題的關注，本書希望能描寫貓在日本近代、現代的歷史，同時思考對貓而言，「近代」「現代」是什麼。當然，如前所述，所謂「貓的近代」「貓的現代」，畢竟還是貓凝視人類社會的目光。而且這道目光摻雜了種種愛恨情仇，極其複雜而富含變化，絕非一語可道盡，所以也因此產生了種種問題。
回顧引發造成貓評價「割裂」的成因及歷史，不但有助於了解貓與人類的關係，在這處理社會割裂與對立的近代世界中，也會在我們思考擁有多元價値觀的人類如何共生的問題上，成為寶貴的參考材料。明知這麼說是種邏輯的跳躍，但我還是要大膽的說，貓的問題正是未來民主主義的問題。一開始我提到希望討厭貓的人也能看，就是這個因素。用貓這個常見的素材為基礎，若是各位能與我一同回顧近現代歷史，了解未來貓與人類關係的走向，換言之，能夠由此得到思考貓兒周圍、人類社會未來走向的材料，則甚感欣慰。
另外，本書（日文原版）史料引用上，有一部分會將日文舊字體換成新字體，附上拼音，並做部分修正。而出典中部分報紙則以《朝日》《每日》《讀賣》等簡稱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