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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美國國家書卷獎非虛構類得獎作品
《紐約時報》、《波士頓環球報》、《大西洋》、《亞特蘭大憲法報》、《科克斯書評》年度選書
《華盛頓郵報》、《出版人週刊》年度十大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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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奴隸制度、南北戰爭到一次世界大戰;
從南方莊園、棉花田地到北方新興城市;
布包跨越了時代、邊界與思想,
用傳承見證集體暈眩的國家劇變。
美國國家書卷獎講評:「邁爾斯優美的散文描述了蘿絲(Rose)送給她永遠失去的女兒的東西,向我們講述了女性工藝的敘事歷史、社會歷史和實物歷史。面對販賣兒童的奴隸制暴行,邁爾斯以深度和廣度提供了愛的視覺記錄。」
1850年代,在南卡羅萊納州的一名奴隸女子蘿絲,面臨她人生中最可怕的離別:她的奴隸主死亡,按照規定,她的九歲女兒艾緒莉必須賣給別人,而她深知,這次分離後就再也不會相見。即便如此,蘿絲還是想盡辦法把母愛傳遞下去,在臨別之際,她拿了一個簡單的布包,裝入了一件破舊的洋裝、一小把胡桃、一束自己的髮辮,並親口轉達了「我永遠的愛」,她將布包交付給女兒後,兩人生死未再相見。
在文獻的空白之處,器物該如何填補?
在情感滿溢之時,歷史學是否能忠實呈現?
從古至今,女性擔負著傳遞文化與希望的責任,像是外婆的五斗櫃、母親的小外套、姨婆的菜刀……器物成為了傳承的基底,延續了來自母輩的深濃愛意。當這個破舊的布包跟著艾緒莉離開了母親後,成為艾緒莉的精神支柱,布包所承載的,正是蘿絲所背負的文化、認同與精神象徵。破舊的洋裝象徵著奴隸所掙扎的自尊;一小把胡桃,隱藏著來自母系文化的味覺;一小把髮辮,象徵著血緣的傳遞,更帶有祝福的意味。
蘿絲的掙扎,讓原本以為終將中斷的血脈得以流傳。艾緒莉將這個來自母親的寶物,傳給了她的外孫女、蘿絲的曾孫女茹思,並由茹思擔負起母系家族的血脈,在布包上繡下這段家族故事。這段跨越百年的母愛,穿越了時間與空間的波瀾,陪伴著三代女性見證了動盪的歷史與社會、體驗了毫無尊嚴的深淵,讓她們在身心靈各方面得以存活。
當人類史上最殘酷的奴隸制度席捲了這個家庭,蘿絲、艾緒莉與茹思的愛卻未淹沒在時代之中,艾緒莉的布包流傳了下來,見證了百年來的砲聲與槍響、申訴與哭聲,也見證了三代女人的掙扎與求生。
得獎紀錄:
★2021年美國國家書卷獎非虛構類最佳圖書
★《紐約時報》年度選書
★《波士頓環球報》年度選書
★《大西洋》年度選書
★《亞特蘭大憲法報》年度選書
★《科克斯書評》年度選書
★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年度選書
★《史密森尼雜誌》年度選書
★《聖路易斯郵報》年度選書
★《書目雜誌》年度選書
★《華盛頓郵報》年度十大好書
★《出版人週刊》年度十大好書
★榮獲 2022 年勞倫斯‧W‧萊文獎
★榮獲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獎
★榮獲麻薩諸塞州圖書獎
★榮獲康鐸歷史獎
★榮獲安斯菲爾德-沃爾夫圖書獎
★入圍哈里特‧塔布曼圖書獎
★入圍肖托誇圖書獎
緹雅‧邁爾斯(Tiya Miles)
哈佛大學歷史系教授,曾在密西根大學任教達十六年之久,並擔任過麥克阿瑟基金會研究員(MacArthur Foundation Fellow)、梅隆基金會新方向研究員(Mellon Foundation New Directions Fellow)。邁爾斯關注於批判性種族理論,撰寫關於美國早期種族關係史上三部作品而屢獲殊榮:《綁定的紐帶》(Ties That Bind: The Story of an Afro-Cherokee Family in Slavery and Freedom);《鑽石山上的房子》(The House on Diamond Hill: A Cherokee Plantation Story);《底特律的黎明》(The Dawn of Detroit: A Chronicle of Slavery and Freedom in the City of the Straits),並撰寫關於女性的歷史、歷史和記憶、黑人公共文化,以及黑人和原住民族相互關聯的文章和專欄。現在與丈夫、三個孩子和三隻寵物住在麻薩諸塞州的劍橋。
張葳
臺大外文系畢,相信字句之間殘存靈光、相信思辨可以企及真相。現為自由譯者,工作邀約請洽 amityweichang@gmail.com。
序章:緊急避難包包
導論:以愛為己任
1.茹思的記錄
2.尋找蘿絲
3.收拾布包
4.蘿絲的物品清單
5.拍賣台上
6.撒種的艾緒莉
7.明亮的線索
結語:囊中之物
致謝
刺繡圖樣:用語說明
小袋之物:一篇講述過程的文章
註釋
風吹在俄亥俄州辛辛那提一條坡面起伏的小路上,我聽見外婆的聲音穿越了溫暖的風,那一年我九歲、或十二歲半,或是二十一歲。
「天知道如果她沒救下那頭牛,我們家會變成怎樣。」
這些年來,外婆多次向我這個入迷的單人聽眾講這個故事,也私下說給家族中的其他女性聽。她的黑眼睛透過特大號的男用鏡框看著我,眼裡帶著鍾愛——這種眼鏡是她的健保方案所提供的眼鏡中最便宜的一種。她不需要粉墨登場或樂隊奏樂,美國工匠式平房的紅磚門廊就是她的舞台。她坐在金屬邊框的躺椅上,躺椅的靠枕換過很多次,形狀和圖案如今已不再相配。她的皮膚有著蜂蜜的光澤,柔軟多褶如同縐紗。她的頭髮像是一圈壓實的棉花,褪去了曾經的烏黑,如今透著灰白。她身著淡藍色的無袖連身罩衫,長度垂到小腿,露出替別人家做了一輩子家務與農活的腫脹腳踝。她向後靠,雙手交疊在寬寬的肚子上。她在密西西比生了六個孩子,在俄亥俄又生了七個。夏天時,她會在門廊牆上的壁架放瓶冷飲——裝在寬口玻璃瓶裡的檸檬汁或冷泡茶。她伸手拿那瓶清涼的飲料潤潤喉,然後繼續講故事。她是我的第一個說書人,我在生病時的照顧者,是會烤我最喜歡的米布丁的烘焙師。她是我心所愛之人。
「如果不是我姊姊瑪格麗特,」外婆說道,「我們家將會一貧如洗。」
這是我外婆在密西西比度過的童年中最關鍵的一段故事,是一個處境危殆的家庭與一位勇敢黑人女孩的故事。我的外婆愛麗絲.艾琳(Alice Aliene)生於李郡(Lee County),她的母親比父親年輕很多。她的父親普萊斯(Price)如同橡樹般高大,膚色也像樹皮般黝黑。據外婆說,他的眼睛「就像老鷹一樣」,並表示這是因為普萊斯的父母之中有一位「具有一半印地安血統」。普萊斯出生的年代正值奴隸時代的尾聲。他是被母親賣掉的——他如此告訴外婆,而外婆如此告訴我。也許這就是為什麼 一八七○年的聯邦人口普查名冊中,只記載著普萊斯是一位八歲的孩子,而未記載其監護人或家人。
外婆的母親艾妲貝爾(Ida Belle)與普萊斯是天生一對,年輕的她擁有淡黑膚色和在背後擺盪的烏黑長髮。外婆對母親的深愛讓敘事染上了浪漫色彩。出於某些原因,艾妲貝爾過得還不錯。她生於聖路易斯,能讀能寫,也懂算數。她的父親是白人,我外婆未曾提及他的名字。對於這段親密關係,艾妲貝爾的母親沒有選擇。「當那些白人想找你的時候,你只能去。」外婆向我解釋。艾妲貝爾有一點錢、一套金邊餐盤(現在躺在我母親的展示櫃裡),甚至還擁有二十五英畝的土地。普萊斯、艾妲貝爾和他們的九口之家就在密西西比鄉間的家庭農場裡湊合著過活,日子還過得去。密西西比州曾孕育出最惡劣的棉花帶奴隸制:一九六四年的自由之夏(Freedom Summer),三位民運人士在此地慘遭殺害。普萊斯家照料著一百六十五英畝的土地,每年產出二十五至三十包棉花,每包棉花能賺進一百至一百二十五美元。外婆說,他們家在一九二○年代時「食物多得很」,在自己的土地上過著「舒適的生活」。她記得家裡的白色房子裡有著寬廣的走廊,長長的門廊上懸吊著雙人鞦韆,他們擁有「十五到二十頭牛」、閃閃發光的綠色菜園,還有正在廚房裡放涼的水果餡餅。
然後家裡欠了錢,欠了某人五、六十美元。鎮上的白人騎著馬來家裡,堅持要普萊斯在他們帶來的文件上簽名。這是陷阱。艾妲貝爾讀得懂那份契約,但普萊斯不識字——外婆說故事的時候特意補上這個細節,彷彿穿著長裙、圍著麵粉袋製圍裙的艾妲貝爾本有可能快步走到路上、揭穿那些人的計謀、阻止家裡的經濟垮台。不過,花了二十五年時間研究黑人女性史的我知道(而外婆在說這個故事時必定也已從人生經驗中學到),在民權運動尚未萌芽的密西西比,如果家裡出現白人男性,黑人女子最好是躲起來而不是露面。「我看到她站在走廊上哭。」外婆談到她母親時這樣說。那些人於幾週後再度造訪,宣稱普萊斯已經把農場讓給他們了。誰知道那些文件上的黑色標記究竟是什麼意思?在白人帶著槍再度出現的那一刻,真相已不重要。
外婆越說越快,語句似乎互相追逐;或者,是我的記憶模糊了細節。一切陷入慌亂。誰跑去躲起來?誰站在一旁目睹一切?普萊斯和那些人吵起來,艾妲貝爾飛奔去找最小的幾個孩子。孩子們蜷縮在一角。狗發出警戒的吠聲。驚慌轉變成恐懼,這家人匆匆逃離家園。
南方的法律把他們趕走,也就是說,白人至上主義者憑著心中隨意的念頭把他們趕走。他們幾乎沒有時間思考或做出計畫並打包生活用品。他們匆忙中拿了碗盤、毯子、衣服,卻失去了他們真正的財產——土地、農舍和牲口。那些人把艾妲貝爾的牛牽走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牛,他們用馬車載著牛,沿著路越走越遠。」外婆這麼說著。但外婆的姊姊瑪格麗特相當精明,動作又快。在前門發生衝突的時候,她從後門溜出去,把草地上的一頭母牛牽到羅斯老頭的牧場裡。羅斯老頭向他們伸出援手,後來還把一間屋子租給他們家住。外婆沒提過羅斯的膚色。
除了他們自身的性命之外,那頭牛就是我的先人從農場裡救出的唯一有價值之物。這次事件令外婆家陷入貧困之中。這份貧困、這種壓力、這種對於失去的深深恐懼,使得外婆後來早早便結了婚、離開受吉姆克勞法箝制的南方,移居實施種族隔離的北方。儘管麻煩纏身,但瑪格麗特那天展現出的堅強與膽識在精神上鼓舞了全家人。這就是我印象中外婆所說的故事:當年才十來歲的瑪格麗特姨婆挽救了大局。而外婆以說書人的巧妙技法重構了這個關鍵時刻。
我沒機會認識這位姨婆,甚至沒看過她的照片,但我曾將她的縫紉作品拿在手中檢視、把玩與欣賞,這同樣是種強大的連結。外婆的臥室裡有一條棉被,是瑪格麗特在他們被趕出家門之後的歲月中縫製的。棉被的被面有扇形的花紋設計:玫瑰色與薄荷色的圓與橢圓交替出現,色調的濃淡有所變化。另一面則是鈷藍和粉藍色的圓點遍布在香草色的布料上,令人想起冰淇淋店的香甜氣味。瑪格麗特還替扇形花紋的那一面縫了藍點的邊框,在粉彩色調的扇形之外又加上完全不同的風格,有點現代主義味道的圓點和斑點。她把毫不相配的圖案放在這張視覺畫布上,標誌著她的創造力與叛逆性格。這位我只能透過口述故事來認識而永遠無緣碰面的女孩既是創作者,亦是拯救者。家族故事紀念著她,也反映出帶有原始神話色彩的當地歷史。
外婆在十五年多前過世了,我繼承了姨婆的棉被。這條棉被對於外婆和我來說都是相當珍貴的織品,其布料似乎吸收了過往歲月的無形精華。當我細看這條色彩鮮豔的被子(以及某位先人留在上頭的血跡)時,我看到了還是個女孩的外婆,也想像著她家人的臉龐是何模樣。我感受著那個多眼怪物的每一個音節——密西西比,那個高溫、恐怖與愛交織之地。瑪格麗特救下母牛的故事與這條棉被的材料融為一體,外婆童年中最痛苦的事件也被織入其中。非裔人口在美國的歷史極其殘酷,但我們以痛苦創造出藝術,以生命中偶然閃現的美作為精神支柱,學會如何起身迎接明天。
我出生在一九七○年代,那個年代相當混亂,但比外婆與她的姐妹們成長的一九二○年代更有希望。我從未經歷過奴隸制或合法的種族隔離制度,但此刻的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喜愛瑪格麗特、那頭牛和那條棉被的故事。這件被子連同我寄託的故事一起蓋著我,使我安定,提醒著我這份保存下來的尊嚴,以及悲哀年代裡的希望——到頭來,保護與鼓舞生命的所需之物仍有可能被保存。
那頭牛的故事有無數寓意。我思考這個故事時也想著艾緒莉的布包,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這樣的敘事強調了女性的存在、救援的行為,以及對於承載著生命至深意義的重要事物之挽救。這個家族故事講述著女人與女孩的足智多謀,即便她們屬於承受最多惡意的最邊緣族群。這故事講述著世上背負著艱困重擔的人,如何挺過突如其來的困境。這個故事指出,堅持不懈的牢記過往能為人帶來多大的啟發,尤其是當這份記憶被寄託在能幫助我們回憶與連結之物上時。
愛——穿越時空,照亮暗夜,療癒為奴之苦難
許菁芳 作家
如果有一天,你必須要跟至親永久分離,你會為他們準備什麼東西?
《她所承載的一切》從這個簡單而憂傷的問題出發。尤其令讀者難以忘懷——甚至不忍卒睹——的是這個問題的提問脈絡。與至親分離已是憾事,但本書的背景卻是一對黑奴母女,她們不僅被迫分離,尚且受人奴役。母親準備一個舊布包,裝有一件破衣服、三把胡桃與一縷自己的頭髮,是她全心的愛,送給從此再也不曾相見的女兒。
本書主角便是這個來自近兩百年前的陳舊布包。在舊貨市場輾轉流傳,最終落入歷史學家眼前。布包看似平凡無奇,但對於懂得識讀的人來說,它所承載的意義非凡。
布包的非凡意義,第一個層次是它作為實物的存在,為歷史上難以留下記錄的一大群人,留下真實而見微知著的見證。身在二十一世紀的我們恐怕難以想像,數百年前的美國黑奴如何被抹滅在歷史之中。我們每日每夜吃穿用度無一不留下紀錄,實體與數位足跡處處可見,身外之物之多使斷捨離成為顯學。但在十九世紀的南卡羅萊納州(South Carolina),布包的主人蘿絲,本人就是被視為財產的奴隸,如何能擁有、保留、罔論傳承財產?沒有財產,沒有任何物品能夠擁有,又如何留下證據證明她的存在,以及她所付出的勞心勞力創造了任何事物,而她與她的黑人同胞所經驗的苦難有該如何被世人所承認?甚至,令人髮指的是,即使後人能在任何檔案資料當中窺得她與其他黑奴的身影,這些紀錄無一不是「染血」的文件:出生紀錄、買賣帳單、食物或衣服配給、死亡數據——每一項紀錄都是以為奴之人的生命與苦痛作為代價。他們的生活、關係、感受乃至於愛,不會留下紀錄。
這也是為什麼這個布包如此重要。在文字空白之處,我們異常地需要物質的痕跡來輔佐。因為有了這個布包,我們因而可以描繪、想像蘿絲與她的女兒艾緒莉,她們不只是財產清單當中的一行字,不只是一項買賣,當然也不只是又一個受苦的女性。她們是愛的主體:去愛,以及被愛,布包因母親愛的行動而存在,因女兒被愛的感受而留存。布包曾經包裹一份愛,乘著一份愛來到後人手中。
若說,布包第一個層次的意義是為母女之愛與人類歷史做見證,它第二個層次的意義,則是物質的。布包之意:首先是塊布,其次是「包」,包裹數項物品。這兩項物質都值得讀者細細品味。
布的特性是柔韌、脆弱,但延展性強,往往承載許多家庭記憶。人人大約都擁有過一塊安撫巾、一條午睡小毯毯,或者一件童年鍾愛的洋裝或泳衣。布織品的構造也象徵連結,從線、面到一個整體,多項元件交織而成,覆蓋人的身體,給予保護與裝飾。這使得布品在各個時代與各種文化中都發展出代表性。布品的這些特性也與陰柔的母性相和諧,讓本書主角——蘿絲為女兒準備的那個布包,以及她打包的一件破衣服——特別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衣物覆蓋女兒小小的身軀(艾緒莉與母親分離時年僅九歲),布包包裹來自母親的支持與保護。這些布織品流傳至艾緒莉的孫女手中,又由孫女茹思親手繡出物品清單。母系的能量,在棉線與布料之間綿延悠長。我作為新手媽媽,閱讀本書,才意識到為何家裡在小孩出生後各種衣物、毛巾、被褥以指數倍速成長——因為布就是愛。若有人愛你,那人便想用一塊布,將你包起來。
布包之「包」,其內容物是破衣服、胡桃與一縷母親蘿絲的頭髮。其中,那三把胡桃(three handfulls of pecans),尤其值得讀者注意。胡桃的營養價值高,儲存蛋白質、纖維、脂肪、營養素與維生素,「天生就是為冬季準備的食物……是艱困時期的安全保障」(p.248)。這是給女兒的緊急布包,體積小而熱量高的食物,對於剛被拍賣而飽受驚恐的小女生而言,不僅要為她舒緩飢餓,也要為她帶來情緒安慰。在那個時代,身為奴隸,飢餓與食物匱乏是常態,因而這幾把可以握在掌中的胡桃,確實傳遞了無比的關心。在十九世紀中葉的南卡羅萊納州,胡桃並不常見,還是具異國風情的舶來品。蘿絲應該是因為在廚房工作,才有機會接觸到這特殊的堅果。很可能這正是她暗中收藏的原因:這是母親小心翼翼積攢下來的食物,讓女兒緊急時刻能夠依賴。想及此,這深褐色、堅硬而不起眼的果實,令人肅然起敬,它恰好忠實反映一位黑人女性堅實、平常卻非凡的母愛。或許這也是為何非裔美國人的傳統食譜中,胡桃向來是熱門的甜點主角——甜蜜而豐腴的愛,透過食物傳遞。
翻閱書中的胡桃食譜,軟餅乾(cookie)、奶油球餅(nut butter balls),除了胡桃外,再加奶油、酥油、紅糖、楓糖、砂糖與香草糖,光看都牙痛。我想到我到美國讀書的第一年,落腳芝加哥,在黑人大媽掌廚的餐館(diner)中首次領教了胡桃派(pecan pie)的厚重甜膩;那時我不喜歡胡桃派,嫌它熱量太高,但我現在興起一份尊敬。是我不懂非裔美國人的歷史。太甜太胖正是重點,胡桃系的點心本來就該又甜又胖——這是黑人母親們溫厚的風度,曾經受難,愛要加倍。這塊土地使其為奴、投以苦痛,然母親們以糖與蜜加倍奉還。這個版本的以德報怨,令人熱淚盈眶。
作者緹雅・邁爾斯(Tiya Miles)專精美國史研究,她從平凡無奇的布包出發,寫了這本關於女性、奴隸與種族、物質乃至文明的書。本書是史學者的嚴謹之作,架構完整,洞見獨到,考究詳實。優秀的史學者也必然是高明的說書人,全文流暢,其規模雖龐雜,但章章扣緊主軸,娓娓道來,引人入勝。奴隸的歷史其實是巨大的悲劇,信手捻來的細節令人心驚膽跳,但作者有一種溫厚之風——或許因為邁爾斯本人也是一位黑人母親,也有可愛的女兒。這是一位心中有愛的母親,為另一位心中有愛的母親的書寫。讀者可以感覺到,她的忠實紀錄並非為了指責或復仇,而是為了在毫無人性的災厄當中尋求愛。
為奴的歷史苛待非裔美人,但非裔美人不只是奴隸。他們真實活過、受難過、愛過。愛能夠穿透歷史暗夜,在黑色大陸上留下見證。曾經有一位母親名為蘿絲,她與她的小女兒被拍賣。她為女兒準備了一個布包,打包她的愛。這份愛能夠穿透時空,超越限制,來到臺灣的讀者面前。
這份愛與其所照亮的一切,也就是:她,所承載的一切。
鹿橋
陳達鏞(Jin Dal Yong)
金英敏(김영민)
高木初江 著;大庭英子 監修
墨磊寧(Thomas S.Mullaney)
海倫‧湯普森(Helen Thompson)
約翰.康納利(John Connelly)
茱莉雅・柴爾德、露伊瑟・貝賀托勒、西蒙娜・貝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