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穿梭兩百多年間的七角樓,才能解開世代相傳的「血的詛咒」……
當你繼承的遺產不僅僅是一棟豪宅,而是「一份詛咒」,人生是否只有「重蹈覆轍」祖先的過錯?或是將繼承而來的詛咒再傳給後代?
兩百多年前,獵巫事件成為小鎮村民間耳口相傳的爐邊軼事,所有的耳語總圍繞在品欽街道上的七角樓。這間屋子隱含兩個家族的故事,經歷人間幾番苦難與享樂,以至於它的木材也已經潮溼得像滲出鮮血般;七角樓本身像是一顆巨大的心臟,有它自己的生命,充滿豐富而又暗淡的回憶:
貪婪的品欽上校覬覦馬修.莫爾一手打造起來的家園,誣陷他的信奉魔鬼的巫師,冷酷無情地將無辜的老莫爾送上絞刑台,臨刑前的那一刻,老莫爾面帶復仇的神情說出詛咒:「上帝會叫他飲血!」上校侵佔老莫爾的土地後,原先遠近馳名的莫爾泉水染上了謀殺的陰影,七角樓也從此佈滿古老憂鬱的氣味。
小心!不能喝「莫爾井」裡頭的水,也不要用井水洗臉!
從此,莫爾家園那口滋味甘美清洌的泉水滋生了細菌,但凡飲水後,必定會受腸胃痛之苦。傳說,如今那口蜿蜒在豪宅七角樓邊的井水經過巫師鬼魂施過魔術,轉變成警世的毒藥。
品欽上校的後人承襲了七角樓這份遺產以及詛咒:「上帝會叫他飲血!」──像蜘蛛網或煙垢般縈繞在七角樓裡的詛咒,滋生在品欽家族的恐懼中,傳說品欽家的人喉頭會發出咯咯血聲……
七角樓豪宅宴會才剛始,巫師幽靈的捎來的死亡詛咒,鬼魂註定成為品欽家族的邪惡精靈──
宴會的主人品欽上校僵死在書房,喉頭上長了一隻枯骨手。
兇手血債血償了,生存下來的莫爾家族的後代,披著老莫爾陰魂不散地的斗篷,繼承了那份血咒的神秘力量:他們的眼睛擁有神奇的力量,可以控制人的夢境,以「催眠術」揹負他們的仇恨。
「我們是永遠也甩不掉『過去』這個包袱的!」過去是否能埋葬在過去?
滄桑往事間,人生是否只剩下「報仇」這一個選項?
七角樓隨著品欽上校莫名驟死,衰敗下去了,上校的後代子孫也隨著七角樓的墮落浮沉於世,延續祖先的罪孽死守七角樓已逝的繁華,像是沒落的貴族,敵對的莫爾家族後代,也揹負著仇恨,兩個家族的後人承傳這份悲劇,似是「亡者」的奴隸──「過去」像巨人的死屍一樣壓在「此刻」上面!像是一個年輕的巨人被迫盡精力把過世已久的祖父屍體揹在身上。
驚心動魄的愛情──
這份遺產的代價太高,負載的詛咒又太重,必須由品欽家的人世代相傳!
木匠莫爾以一紙羊皮卷的祕密對愛麗絲.品欽施行催眠咒,她變成任他擺布的玩偶,叫她笑就笑,命她哭就哭,愛麗絲成為莫爾二世復仇的道具。
過去的詛咒不斷糾纏,家族間的仇恨漸漸從耳語流言中浮上檯面,隨著神秘銀版照相師荷格雷出現,命運之神也正在排演人生最後一幕大戲,上校費盡心機掠奪而來的土地是否終將物歸原主?
本書特色
★繼《紅字》後,公認是霍桑最好的長篇小說。影響恐怖小說家洛夫克拉夫特(H. P. Lovecraft,美國三大恐怖小說家之一,被史蒂芬.金譽為20世紀最偉大的恐怖小說家)的創作。
★19世紀出版後,第一年銷量直逼《紅字》(The Scarlet Letter)
★隱含霍桑家族獵巫傷痕,從最惡名昭彰的歷史中解剖人性。
★揹負祖先原罪的後代子孫,是否能從過去的罪孽解脫?承襲罪孽的遺產後,人生是否只剩下「仇恨」?
★雜揉巫術、詛咒、復仇、愛情……霍桑用巧妙精緻的小說情節,挖掘悲憤人生的救贖之光。
納撒尼爾‧霍桑
納撒尼爾.霍桑 Nathaniel Hawthorne
美國浪漫主義小說家。出生於美國麻薩諸塞州薩勒姆鎮(Salem, Massachusetts),當地曾於1692年發生薩勒姆女巫審判案,而霍桑的祖先是這場驅巫案的三名法官之一。據說為了驅除受害者對霍桑姓氏降下的詛咒,霍桑在二十三歲時(1827年),在家族姓氏的拼寫中增添了一個字母──W。
霍桑來自新英格蘭地區沒落的貴族世家,世代皆為虔誠的清教徒。他的父親是一名船長,1808年死於黃熱病,他的母親帶著霍桑手足三人投奔娘家。九歲時,霍桑因意外而跛足,度過了兩年拄杖養傷的歲月。
1821年,進入大學(Bowdoin College)念書。1825年,回到薩勒姆鎮,開始長達十二的的隱居生活,蟄居於自稱為「貓頭鷹巢穴」的房間裡。嗜讀薩勒姆鎮的古老巫術時代的歷史。
1828年,匿名出版小說《范蕭》(Fanshawe)將未出售的小說付之一炬,轉而潛心創作短篇小說,。1839年至1841年,擔任波士頓海關督察的職務。1841年,用存款取得超驗主義者的布魯克農場會員身分。1842年,與索菲亞.皮博迪(Sophia Peabody)結褵,居住於「古屋」(The Old Manse)。1852年移居康科德的「The Wayside」,與鄰居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結交,期間不斷創作短篇小說。1850年,出版《紅字》(The Scarlet Letter),從此聲名大噪。之後又出版了長篇小說《七角樓》(The House of the Seven Gables, 1851)、《福谷傳奇》(The Blithedale Romance, 1852)、《玉石雕像》(The Marble Faun, 1860),童話《奇妙故事》(A Wonder-Book for Boys and Girls, 1852)、《纏繞樹林的故事》(Tanglewood Tales),傳記《富蘭克林傳》(The Life of Franklin Pierce, 1852)。
他一生共寫下一百多篇短篇小說,將多數作品分別收入《重講一篇的故事》(Twice-Told Tales, 1837/1851)、《古宅青苔》(Mosses from an Old Manse, 1846/1854)、《雪影》(The Snow-Image, and Other Twice-Told Tales, 1852)。
1864年5月,旅途中於睡夢中逝世。五天後安葬於康考德的睡谷墓園(Sleepy Hollow Cemetery),墓碑是一塊簡樸的石頭,僅刻著他的姓氏:Hawthorne。
賈士蘅
國立台灣大學歷史系學士、考古人類學系碩士、美國哈佛大學人類學系及藝術史系博士班肄業、威斯康辛大學中文系博士班肄業。現從事自由翻譯。
「霍桑絕對是美國文壇上最有才華的作家代表。」「《七角樓》充滿令人戰憟和獨創性的精妙想像。」──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19至20世紀偉大小說家,影響20世紀現代、後現代小說的創作)
「《七角樓》所引起的轟動,就像英國的《簡愛》。」──范妮.肯波(Fanny Kemble, 19世紀出身於戲劇世家的著名英國女伶)
「《七角樓》是霍桑最偉大的小說。」──艾德溫.珀西.惠普爾(Edwin Percy Whipple,19世紀美國評論家)
恐怖小說家洛夫克拉夫特聲稱《七角樓》諦造了「新英格蘭對恐怖小說做出的最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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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品欽家族
2 小店櫥窗
3 第一位顧客
4 五月和十一月
5 莫爾的水井
6 來客
7 今日的品欽家
8 克里夫和菲碧
9 品欽花園
10 拱形窗
11 銀版照相師
12 愛麗絲.品欽
13 菲碧說再見
14 皺眉和微笑
15 克里夫的房間
16 出走
17 品欽州長
18 愛麗絲的花朵
19 伊甸園的花朵
20 離去
在我們新英格蘭某個市鎮一條偏僻街道的路上,矗立著一棟年久失修的木造古宅,這棟房子有七個尖聳的三角牆,它們以巨大的煙囪為中心分別朝向不同的方位。這條街道是「品欽街」,這幢豪宅是品欽家族的老宅,根植於門前的那株榆樹,是當地人所熟悉的「品欽家之榆樹」。每當我造訪這個市鎮,總是繞去品欽街走走,就是為了看看這兩處古跡的身影—高大的榆樹和飽經風霜的豪宅。
這座宅邸的外觀總是觸動了我;它就像是人的面容,不僅滿布可見的風霜和歡笑的痕跡,也意味深長地透露時光的流逝,伴隨著二百多年間宅邸內的滄桑人世。如果逐一記錄下來這些往事,再加上一點藝術手法,便可以寫出一部饒有趣味,並且具啟發性的一連串的故事。但是這個故事橫跨近兩世紀,如果寫得太過鉅細靡遺,這段故事可以寫滿一冊大對開本或一套十二開本的叢書;甚至可以視為某段新英格蘭的年鑑史。所以,關於品欽豪宅的傳說,亦即著名的七角樓,這裡只簡述它當年的情形,在說這個故事之前,讓我們先了解這棟房子離奇有趣的外貌,它在常年東風的吹襲下已變得黝黑,屋頂和牆壁上到處佈有點點苔痕;至於故事的內容,就從距今不遠的時代開始罷。「現在」仍然和悠悠「過往」有所關連─關於大部分或全數遭受遺忘的角色、往事,以及風俗、情感跟念頭。如果徹底理解這些往事,就能說明舊材料為什麼可以形成人生中最新鮮的事物。因而,從鮮為人注意的事實中也可以得到重要的教訓;也就是說,當代人的行跡會萌芽、在遙遠的將來滋生善果或惡果,然後,從權宜之計散播的種籽將會長成參天巨木,庇蔭後代的子子孫孫。
七角樓現在看上去雖然古舊,卻不是文明人在這塊土地上建造的第一棟住宅。品欽街原來有個比較平凡的名子「莫爾巷」,是從這兒最初的居民馬修‧莫爾得名,原本在他那間小屋門前有一條趕牛的小徑。莫爾之所以來到這兒,是那一道甜美甘沁的天然泉水吸引了他,而在這座清教徒定居的環海半島上,罕見泉水的蹤跡;美中不足的是他粗糙的茅草小屋,距離村落中心太遠了些。
然而,三、四十年之後,由於市鎮興盛起來,他這幢小屋的地點被一位權貴人物相中了;這位上校聲稱議會已經將這間小屋的地點及相毗連的一大片土地頒授給他本人。品欽上校作為一個索討者,表現出來某種性格,讓人得知他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另一方面,馬修‧莫爾雖然是個沒沒無聞的人,卻也十分頑強地保衛自己的權益。長達若干年之久,他守護住這一、兩英畝的土地,那原本就是他憑一己之力,從原始森林中辛勞開闢出來的家園。然而如今已無當日這樁糾紛的文獻資料。我們之所以明瞭事件的來龍去脈也是根據傳說,所以今日若要針對這樁往事下個斷語,未免過於魯莽且有失公允。不過品欽上校想奪得馬修‧莫爾那塊小地方的行為是否公正無私,難免啟人疑竇。加深眾人疑心的理由是:這兩位主角的地位懸殊—在那個私人權力囂張的時代—這樣的糾紛竟會拖了數年之久懸而未決,一直到這塊爭議之地的主人死亡才告終。如今,人們看待馬修‧莫爾過世的情形不同於一個半世紀以前的人;他的死亡披著奇異恐怖的色彩,讓人們幾乎用宗教儀式去犁平這塊小小的土地,並且抹拭他在人們心中所佔據的地位和記憶。
總之,老馬修‧莫爾被指控犯了「巫術罪」而遭到處決;他是其中一名犧牲者,而這樁致他於死地、駭人聽聞的謬事留給我們這樣的教訓:那些傲慢、自認為是統領人民的權貴,也像最瘋狂的暴徒一樣容易衝動。那個時代公認最聰明冷靜又神聖的人是牧師、法官和政治家,這些核心人士是噬血一族,總是圍繞在絞架旁鼓譟去發動死刑,最不願承認自己也會因蒙蔽而誤下判決。如果說,他們的行為中有哪一部份的罪過是比較輕的話,就是他們對各階層的迫害都是一樣的,無論是他們的同輩、兄弟或妻子;不同於以往只處死貧苦老弱的司法屠殺。在這般失控的法治廢墟中,也難怪像莫爾這樣不惹眼的人最終會步入受難者之路,被處決於死刑台上;在眾多受難者之間,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這號人物的存在。但是當這股駭人聽聞的時代狂流過去以後,大家回憶起品欽上校疾聲吶喊肅清巫術的呼號,也悄悄流傳上校如何竭盡所能給馬修‧莫爾定罪。眾所周知,被害人認清了這樣的事實:原告對自己所採取的行動中含有強烈的私仇;莫爾也公開聲明:由於上校掠奪私人土地的緣故,自己才會遭到獵殺。處決的時刻來臨了,品欽上校騎在馬背上陰森冷酷地注視著這一幕情景:絞繩纏繞在莫爾的頸上,他面帶恐怖的表情站在絞刑台,這名垂死者說:「上帝,」然後將手指向品欽上校泰然自若的面容,呼喊出如斯預言:「上帝會命他飲血!」─歷史、爐邊口耳相傳的故事中,都一個字一個字地保存了這個預言。
這名據說是「巫師」的人死後,他卑微的家園便輕易地淪為品欽上校的掠奪品。然而,村民間流傳:上校打算在馬修‧莫爾蓋小茅屋的土地上,建造一棟寬敞的家族豪宅,他以堅實的橡木打造這座豪宅,讓後代子孫緜延不絕地享有這份資產;當大家得知上校的意圖後都紛紛搖頭嘆息。眾人雖然未斷然提出以下的質疑:品欽上校作為一位虔誠的清教徒,他在莫爾的訴訟案中是不是心懷良知與正直,儘管如此,卻仍然暗示他將在一塊不寧靜的墓地上興建自己的豪宅。他的宅邸將揹負那長埋於地底的巫師故居,於是,這位新地主等於賦予了幽靈飄蕩在豪宅的特權;將來,品欽家族的新郎牽著新娘的手進入洞房、品欽家族後代子孫誕生時的房間,都會出現巫師鬼魂出沒的足跡。莫爾罪名下所隱藏的恐怖、醜陋,以及他受刑的悽慘命運,將會在豪宅新刷漆的牆壁上抹上陰影,並且散發出一股古老、淒涼、陰鬱的氣息。那麼,既然品欽上校擁有不少滿佈原始森林樹葉的土地,為何他仍然獨鍾這一塊受盡詛咒的土地呢?
然而,這位清教徒軍人兼地方長官決不會因為恐懼巫師鬼魂或任何可疑的無稽之談,放棄經過深思熟慮且擬定好的計劃。如果當初有人告訴他那裡空氣惡臭,也許可以稍微動搖他的決心;但是現在他已經準備好在自己的土地上和邪惡的幽靈對決。他擁有與生俱來的常識,像花崗岩塊一樣魁梧堅實;他像一隻鐵鉗般拴牢自己堅決的意志。他一切依照計畫行事,也許絲毫沒有想像過會發生阻礙。由於得到敏銳地感知能力,造就他凡事小心翼翼的個性;像那個時代大多數同樣身分背景的人一樣,品欽上校的性格令人捉摸不透。所以,他在馬修‧莫爾四十年前初掃落葉的這塊土地上挖掘地基,為他的豪宅奠基。奇怪的是,工人們才剛動工,泉水便完全失去原先純潔的甘美滋味,有些人認為這是不祥的預兆;也許是深層的新地基破壞了泉水的源頭,或是還有什麼更微妙的因素潛藏在地底下,所謂的「莫爾井」,井中的水無疑已經變得令人作嘔,至今猶然。任何鄰居此處的年長婦女都可以證實:凡是欲飲這口井水以解渴的人,都會鬧腸胃病。
讀者也許會覺得奇怪,因為這座新豪宅的木匠工頭不是別人,正是馬修‧莫爾的兒子。或許因為他是當時最出色的工人,又或許,上校認為這麼做是一種權宜之計:可以利用莫爾的兒子公開消除來自於敵人家族的憎恨。不盡然不符合那個時代講求實際的論調和一般粗鄙的見解是:莫爾的兒子不介意從他父親的死敵那兒正當地賺取小錢,更何況是沈甸甸的純銀英鎊。無論如何,湯姆斯‧莫爾成為七角樓的建築師,他盡忠職守;他親手搭建的骨架至今仍然十分牢固。
這棟豪宅便是如此興建的,它猶然在作者的回憶中屹立著──因為自孩提時代起,它便令人十分好奇,既象徵過往時代最優秀的堂皇建築,比起那些灰濛濛的封建古堡,又有更富於人情味的一幕幕事件在裡頭進行。如今它仍然佇立在那兒,只是垂垂老矣,難以想像從前它捕捉最初日光時那簇新輝煌的身影。往日壯觀的情景已因一百六十年時光飛逝而變得黯淡,不過至今我們仍津津樂道那天上午的情景:清教徒大人物在豪宅宴請全村鎮的人。祝聖的儀式既具宗教性質,也如節慶一般進行。海金森牧師主持祈禱和講道,眾人盡情唱頌讚美詩;麥酒、水果酒、葡萄酒、白蘭地應有盡有,大家盡可享受感官之樂、開懷暢飲。引述當時官方的說法,一隻烤全牛或相當於一頭牛份量的牛腰肉盛獻於宴席上;巨型餡餅的原料來自於二十哩外獵殺而來的一隻鹿;在海灣捕抓一隻重達六十磅的鱈魚,再搭配豐富佐料煮成一鍋雜燴。這間新屋的煙囪冒出裊裊炊煙,空氣間瀰漫著由香草、洋蔥等辛香料調製而成的肉類、雞和魚的香味。單單是這股香味飄進鼻子裡,就可以立刻令在場的人感到賓至如歸而食指大動。
莫爾巷,現在應該稱為品欽街,宴會時間一到就擠滿了人群,好像做禮拜的信眾們魚貫進入教堂的盛況。他們走近以這棟大廈,以便仰視它堂皇的外觀─它將在人類的建築史中擁有崇高地位。它座落在街邊後退一點的地方,昂然且毫不謙遜地佇立著。它整個外貌都裝飾著哥德式幻想風格的古雅雕像,並摻混著石灰、鵝卵石和玻璃屑,以繪畫或壓印的方式塗飾在牆壁木架上發亮的粉壁上。七座三角牆的尖頂都高聳地朝向天空,彼此像姐妹一樣,共同通過一支大煙囪的通風孔呼吸。在許多鑽石形的玻璃窗格子的默許下,陽光穿透走廊和房間。不過,第二層樓突出於第一層樓,第三層樓又突出於第二層前方,陰影和憂鬱氣氛籠罩在下面的房間。突出的尖樓下方釘著雕刻的木球,小螺旋型的鐵條美化了那七面三角牆。那天早晨,一堵面對品欽街的三角牆面上安置了一個時鐘,太陽仍然在上面標誌出故事中第一個光輝的時辰,然而故事的結局就不是那樣的光明了。豪宅的四周散佈著木屑、碎片、木瓦、磚塊。這些再加上尚未開始長草的新翻泥土,給人奇特和新穎的印象,這似乎是一棟尚沒有什麼活動在進行的豪宅。
有一股不吉祥的氣氛瀰漫在宴會裡,使一些拘於小節的賓客心中不快,因為這座堂皇大廈的創建人尚未出現。他是一位以拘禮和風範著稱的上流人士,此刻理應站在自己的門廳歡迎這麼多前來參加他慶典的貴賓。但是他沒有,就連最受敬重的賓客也尚未見到他。當省副總督到來的時候,也沒有得到品欽上校正式的迎接,他遲遲不現身令在場賓客都感到困惑不解。副總督的造訪原本是當天慶典的一大榮幸。他下了馬以後又扶他的夫人下馬,但是在進門之後,卻只有管家前來歡迎他們。
這位管家是個高雅的灰髮長者。他解釋說主人仍在書房或私室,他是一個鐘頭以前進去有交待說無論如何不要去打擾他。
郡警長把管家拉到一旁說:「你不知道這個人是副總督嗎?立刻去叫品欽上校出來!我知道他今天早上收到了英國的來信,在詳讀和思考,也許他沒發現一個鐘頭過去了。但我也知道如果你讓他疏忽了對一個高級統治者應有的禮貌,他一定是會很不高興的。如果總督本人不在,這位副總督是可以代表威廉國王。趕快去叫你主人出來!」
「不行啊,請閣下體諒,」管家惶恐地說,從他進退兩難的窘境中看得出品欽上校的家規十分嚴厲:「大人您知道我家主人的命令異常嚴峻,他決不允許任何僕役違背他的命令。若是誰願意就讓他去開那扇門吧!我自己是絕對不敢造次,即使總督命令我前去開門,我也不敢推開那扇門。」
「呸,呸,郡警長!這件事我親自來處理。」副總督從旁聽到這段談話,他自恃官位甚高就擺出個官架子:「是時候讓上校出來向他的朋友打招呼了,否則我們就會猜疑,他豪飲加納利島甜白葡萄酒;他為了今天的盛宴特別準備這一瓶佳釀。但是既然他遲到,就讓他嚐到一點教訓!」
於是,他穿著雙騎馬靴的雙腳,向前踏出重重的步伐,沉重的腳步迴盪至七角樓最遠處的角落。他依循僕人的指點,走到那扇簇新的門前疾聲敲門,然後轉身向旁觀的人微笑,等待上校應門。由於沒有回應,他又敲了一下,但仍然無人應門。副總督是個脾氣有點暴躁的人,他舉起自己佩劍的沉重劍柄,並且朝向那扇門重重敲下去。一旁的人紛紛竊竊私語,說這種聲響也會驚醒亡者。這句話或許說得沒錯,但是仍然喚不醒品欽上校。雖然當這陣聲音安靜之後,有些客人因為偷嚐了一、兩杯酒,在酒精的作祟下而打開話匣子,可是整棟豪宅仍然歸於一片沉寂,氣氛陰沉抑鬱。
「奇怪!說老實話─真的很奇怪!」原本面帶微笑的副總督皺起眉頭,「既然主人不遵守宴會禮節,那我也不必顧忌他的隱私,直接闖入了!」
於是他試著推開門,突然間一陣響亮、猶如嘆息般的狂風從最遠處的大門外衝了進來,將上校的房門吹得大開。這股強風在這座嶄新豪宅間穿堂入室,女仕們的絲綢衣裳被吹得沙沙作響,紳士們頭上戴的假髮鬈也被吹起來了;它還震動了窗簾和每間臥室的帷幔,屋內四處一陣騷亂,然後又歸於一片寂靜。一股摻雜畏懼和恐怖的預感襲上了眾人心頭─沒有人知道這份恐懼從何而來。
然而,在好奇心的迫切驅使下,在場的人紛紛擁向大門敞開的房間,副總督先被推了進去。最初的一瞥下,他們沒有看見任何不尋常的地方。在這間一般大小的書房裡,陳設了非常精緻的傢具,由於窗簾的緣故而暗了點。書架上擺滿了書本,牆上掛著一張地圖和一幅品欽上校的畫像;上校本身就坐在畫像下方的一張橡木扶椅上,手中握著一枝筆。信件、羊皮紙卷和一些空白紙張堆在他面前的桌案上。他似乎正注視著跟隨在副總督背後的好奇賓客,陰沈、嚴肅的面容上皺著眉頭,彷彿對於他們大膽闖入他的私人空間而感到憤怒。
有個小男孩─上校的孫子,唯一敢親近他的人─穿過在場賓客的身旁,跑向坐在扶椅上的祖父,才跑到半途中,就因為驚嚇而尖叫起來。賓客紛紛顫抖得像是樹上瑟縮的葉子般,他們走上前去,只見品欽上校神情僵硬地瞪著前方,他的前襟上沾著鮮血,灰白的鬍子也滿是鮮血;已經來不及挽救他的性命!這個鐵石心腸的清教徒、殘忍的迫害者、貪婪而又意志堅強的人已經死亡;在自己新建的豪宅裡斷氣了。那則傳說為這幅陰鬱的場景添加些許迷信色彩;某種神似那名被處決巫師老馬修‧莫爾的聲音,在賓客之間竄發出來,他高聲說道:「上帝已經賜他飲血了!」
確實,「死亡」這位賓客─早晚它都會設法進入每個人的住所─已經穿越品欽家的門檻,進駐了七角樓。
品欽上校神秘驟逝當天引起了巨大轟動。謠言滿天飛,有些隱隱約約流傳至今;上校屍體的外觀說明他生前曾經遭受到暴力,因為他的喉頭上留有指印的痕跡,而一道血手印又按在褶襉衣領上。他那乾枯的鬍子如何蓬亂不堪,似乎有人猛力拉扯了一樣。也有人堅稱上校椅子旁的花格窗戶敞開著;發現他死亡時的幾分鐘以前,有人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攀躍豪宅後面的花園圍牆。然而,我們大可不必費心於這樣的流言。像品欽之死這類的案件,總是會涌現許多傳言,多少讓這類故事綿延了許久,就像毒蕈生長的地方暗示往昔時樹幹曾經在此處頹落,並且深埋地底中腐朽為泥。我們自己本身不相信這則傳說;也不相信副總督踏進品欽上校書房時曾經瞧見一隻骸骨的手掐在他的喉頭上,當他靠近屍體時,那隻骸骨又消失的說法。無論如何,我們確信當醫生們診斷品欽上校的死因時,引發了不少爭議;其中,一位顯然已是名醫的翰‧史文納頓先生以醫療專用術語闡釋:堅持品欽上校死於「中風」。然而,醫生之間的說法迥異,或多或少也有些可以採信的意見,但是仍然披上一層錯綜神祕的外衣;倘若這群博學醫生能夠清楚判定上校的死因,也不會使一般人陷入眾說紛紜的局面中。法醫的判決如同其他有識之士,裁定其無懈可擊的判決:「猝死!」。
上校逝世以後,品欽家族後代中,幾乎都會出現一位生性敏銳並兼具無窮精力的子孫;他的性格彷彿遺傳自上校,雖然微弱了一些,仍然在人間斷斷續續傳承上校的不朽事跡。每隔兩三代、家道中落的時候,就會出現一位繼承上校性格的子孫,因此城裡人們紛紛耳語:「老品欽上校又回來了!七角樓終將煥然一新!」品欽家族代代堅守這座宅邸,然而,由於諸多隱情,無法明確記載在文件上;作者認為在一代又一代繼承者中,許多人對自己在道義上是否應該享有這份資產,心存懷疑。另外一方面,這份財產的所有權受到法律保障;但是他們懼怕老馬修‧莫爾從過去那個時代一步步逼近,沉重的腳步踏在每個品欽族人的良知上。若是如此,我們就必須面對一個錯縱複雜的問題:雖然對於這份產業的歷史共業,每代繼承人都心知肚明,卻不改正這項過錯,他們是否也重蹈先人覆轍、必須共同承擔祖先的罪業?如此,我們是否可以斷言:他們擁有的遺產不是一筆財富,而是繼承了無法承受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