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告弟弟的狀──要照顧弟弟,因為他是你唯一的兄弟,這是家規!
一樣的茱迪.皮考特,不一樣的守護故事
繼《姊姊的守護者》橫掃各大排行榜冠軍寶座後
全球暢銷作家茱迪.皮考特再度淋漓刻畫手足深情
不是只有姊妹才會彼此守護,
兄弟的情義也值得用生命去捍衛
感人至深、蕩氣迴腸之作。《家規》剖析了在社會裡「與眾不同」所代表的意義,刻畫了自閉症如何影響家庭,並點出法律制度對於以特定方式來溝通的人雖然行得通,卻可能戕害其他不以主流方式來溝通的人。
為了保護弟弟,為了照顧哥哥,他們用自己的方式來守護彼此,卻捲入一樁幾乎拆散整個家庭的謀殺指控。
我的大兒子雅各是個患有亞斯伯格症的少年,他無法讀懂社交暗示,無法清楚表達自己,無法跟別人溝通,雖然他看起來完全是個正常的年輕人,而且還一副聰明樣,但對他來說,若固定生活模式被打斷,就會極度恐慌。那種感覺,就像忽然被逼著從四百多公尺高的大樓往下跳。他會在超市忽然放聲尖叫,這種高亢尖銳的音調就是我的生命配樂;他會胡闖亂竄,在我靠近時對我拳打腳踢。如果你成了眾人注目焦點,如果你必須把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兒子摔在地上,以全身力氣壓住他,好讓他冷靜,那麼,就算只有三十秒,也像一輩子般漫長。
當四周聚集大批觀眾,那混合著恐懼與憐憫的好奇眼神就像緊咬住我們腳跟的狗,一路尾隨不放。我知道如何應付別人變態的好奇心,但承受不住他們那種仁慈憐憫的眼神。我對雅各的最大希望就是這種事不會再發生,而我最大的恐懼就是這種事會不斷發生,但我無法永遠守在他身邊,我必須立下家規,讓他與弟弟相互守護。
雅各.杭特患有亞斯伯格症,就跟許多亞斯伯格症的孩子一樣,雅各也非常專注於某些事物,對他來說,他目前著迷的是鑑識分析。他經常出現在犯罪現場,這全拜他房間那臺警用頻道收音機之賜。到了犯罪現場,他還會告訴警方他們該怎麼做……而且經常被他說對了。他所居住的小鎮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兇殺案,不同的是,這次警方偵訊的對象是雅各。亞斯伯格症的所有典型行為──不跟人眼神接觸、自我刺激性的重複抽搐和扭動、漠然的情感表現──在執法人員看來,非常像犯罪後的心虛舉止。原本只想融入社會的雅各和家人忽然身處鎂光燈下。對他的母親艾瑪而言,這樁謀殺殘忍地提醒她,她的家庭一直飽受社會不寬容的對待與誤解的威脅。對他的弟弟西奧來說,他再次證實,因為雅各之故,在這個家,什麼都不正常。這個小家庭就這麼被一個磨心灼靈的問題給糾纏折磨:到底雅各有沒有殺人?
■杭特家規
1. 自己搞出來的髒亂要自己清理。
2. 永遠說實話。
3. 一天刷兩次牙。
4. 上學不遲到。
5. 兄弟相互照顧,因為我們只有對方這個手足。
本書特色
★ 紐約時報暢銷作家茱迪.皮考特2010年最新作品!
★ 出版至今銷售突破百萬冊!
★ 入圍2012年科羅拉多州藍雲杉青少年圖書獎!
茱迪‧皮考特
茱迪.皮考特 Jodi Picoult

1967年生於紐約長島。普林斯頓大學創意寫作學士,哈佛教育碩士。
她的作品已經被翻譯成三十多種語言,並在四十餘個國家發行銷售,繁體中文版有:《姊姊的守護者》、《事發的19分鐘》、《第十層地獄》、《換心》、《死亡約定》、《小心輕放》、《當愛遠行》、《完全真相》、《失去的幸福時光》、《家規》、《魔鬼遊戲》、《凡妮莎的妻子》(依臺灣商務出版時序)。皮考特眾多著作中的《死亡約定》、《完全真相》、《Salem Falls》已被改編成電視電影集,暢銷著作《姊姊的守護者》並翻拍成電影於全球上映。
其在2003年獲得美國新英格蘭最佳小說獎,並榮登《紐約時報》暢銷作家之列,多部作品皆一出版便盤據《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數週之久。
目前皮考特和丈夫及三個子女住在新罕布夏州。個人網站:www.jodipicoult.com。
郭寶蓮
台大社會學碩士,輔大翻譯研究所肄。專職譯者,近期譯作包括《不聽話的女兒》、《血色童話》、《心願清單》、《重生》、《鯨魚之歌》、《我們沒有那麼要好》、《夜之屋》系列等。
【部落客好評】
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新閱讀和思考過後,唯一可以很確定的發現是:茱迪‧皮考特是個無人能及的說故事的高手!──TinaRay
這本書還真不能亂寫!當我打開第一頁到合上最後一頁,終究是該佩服茱迪‧皮考特蒐證的耐心和細心。──優雅mytvidea
家,是真相與謊言並存的地方。也包容了我們所有的罪與秘密,讓生命得以繼續。這是非讀不可、精采絕倫的好故事啊!──薩
艾瑪
在我心中,亞斯伯格症這個標籤描述的應該是雅各欠缺的特質,而非他擁有的特質。大約兩歲時,他說話開始七零八落,不跟人眼神接觸,也不和人互動。他聽不見我們說話,或者該說他沒在聽。有天我看著他躺在地上,旁邊有輛Tonka 製造的玩具卡車,他的臉湊近卡車,不停轉動輪子,我心想,我的孩子,你跑去哪裡了呀?
我替他的行為找藉口:每次去超市購物,他之所以窩在手推車底下,是因為超市裡太冷。我之所以非得把他衣服後頸處的標籤剪掉,是因為那東西老是讓他發癢。見他似乎無法跟幼稚園的同學互動來往,我就替他籌辦一個可以「無法無天大撒野」的生日派對,打水球、給驢貼尾巴等遊戲樣樣都來。派對開始半小時左右,我忽然發現雅各不見了,懷著六個月身孕的我歇斯底里、失控崩潰,其他家長開始在院子、街道和屋裡到處尋找。最後,是我找到他。他坐在地下室,面對著錄影機,反覆地把錄影帶塞進又彈出。
他被診斷出來時我痛哭失聲。那是一九九五年,我對自閉症唯一的接觸經驗,就是達斯汀.霍夫曼主演的電影《雨人》。我們第一位遇到的精神科醫師認為,雅各的問題出在社交方面的溝通和行為有困難,但沒有其他形式的自閉症常見的語言障礙。多年後,我們才聽過有亞斯伯格症這個辭彙──那時它還沒出現在任何醫師的診斷雷達畫面中。當時我懷有西奧,而亨利──我的前夫──已經搬出家門。他是電腦程式設計師,在家工作,無法忍受雅各因一點小事就失控抓狂,這些小事包括:浴室的明亮燈光、UPS快遞卡車駛過碎石車道的聲音,以及早餐穀物牛奶粥的黏稠度不對。一被診斷出來,我開始全心應付雅各的早期療癒治療師—他們一個一個來到我家,想將他拉出他的小世界。就在這時,亨利告訴我,我要我原本的家,我要妳回來。
後來我發現透過行為治療和語言治療,雅各又開始願意跟人溝通互動。我看得出他的進步,所以,我別無選擇。
亨利離開那晚,雅各和我坐在廚房餐桌玩遊戲。我做表情,由他猜這表情所代表的情緒。內心淌血的我強顏歡笑,等著雅各告訴我,我現在這表情代表的是快樂。
現在亨利有了新家庭,定居於矽谷,任職於蘋果電腦公司。他很少跟這兩個兒子說話,但每個月的扶養費倒是按時寄到。話說回來,亨利本來就是個井然有序的人,而且對數字很擅長。此外,《紐約時報》裡的文章只要讀過,他就有辦法記住,甚至能逐字複誦,這種能耐在我們交往期間似乎成了一種性感魅力—我是說從智識角度來看。但後來我發現,這跟雅各六歲時就能記住電視節目表的行為一模一樣。亨利離家多年後,我才研判出他應該也有一點亞斯伯格症。
關於亞斯伯格症是否屬於自閉症,眾說紛紜,但老實說,我根本不在乎。這只是一個用來幫助雅各更方便參與學校生活的辭彙,不是用來解釋他是誰的標籤。若現在見到他,你第一眼注意到的可能是他忘了換掉昨天穿的衣服,或者忘了刷牙。如果要他講話,你必須先主動開口,而且他跟你交談時,不會有眼神接觸。若你稍微轉個頭跟別人說一下話,回過頭來會發現,雅各仍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週六是我和雅各的食物採購日。
這是他的固定作息之一,換言之我們很少不執行。對他來說,生活中的任何新事物都必須提早告知,好讓他先有心理準備,包括看牙醫、出門度假,或者學期中的數學課新來個轉學生。我知道十一點鐘以前,他會把模擬的犯罪現場徹底清理乾淨,因為十一點鐘一到,「免費試吃小姐」就會把桌子擺在「唐森德鎮農產合作社」的專櫃前。她現在一眼就能認出雅各,還經常送他兩個迷你蛋捲或香烤小麵包片,或者那週她必須不停製作、大力促銷的任何食物。
西奧還沒回家,所以我給他留了張字條,儘管他跟我一樣很清楚今天的行程。我拿起外套和錢包時,雅各已經在車子後座裡等著。他喜歡坐後面,因為可以隨意伸展手腳。他沒駕照,我們三不五時就為這事起爭執,畢竟他已經十八歲,兩年前就有資格拿駕照開車了。他懂交通號誌的所有機械原理,或許還能拆解後重新裝回去,但我完全不相信在車輛由四面八方呼嘯而過的情況下,他可以清楚知道經過十字路口時到底該走或該停。
我駛入超市停車場,不理會眼前恰好有個絕佳的停車格,只因為它旁邊停的那輛剛好是閃亮的橘色,而這正是雅各最討厭的顏色。經過那輛車時,我可以感覺到他倒抽一口氣後屏住呼吸,直到我們駛離。一下車,雅各就衝去推購物車,然後我們進入超市。
「免費試吃小姐」平常所在的位置今天空空盪盪。
「雅各,」我趕緊安撫他:「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看看自己手上的錶,「十一點十五分了。她應該十一點來,十二點離開的。」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拇指外翻去開刀。」附近那個正疊起一袋袋蘿蔔的超市員工大聲說:「四週後才會回來。」
雅各的手開始不停拍打自己的腿。我環顧四周,心裡開始評估,在雅各這種手拍打腿的自我刺激重複行為演變成徹底崩潰之前,若將他硬拉出超市會不會惹來更多側目,或者我該慢慢哄他,讓他熬過這一次。「你應該還記得那次蘋漢姆老師得了帶狀疱疹,必須請假三週,但無法事先告訴你?現在這狀況也是一樣喔。」
「可是已經十一點十五分了。」雅各說。
「蘋漢姆老師後來好了,對不對?然後一切就恢復正常了。」
蘿蔔先生還在盯著我們看,不過話說回來,他怎麼可能不看?雅各看起來完全是個正常的年輕人,而且還一副聰明樣,但對他來說,若固定生活模式被打斷,就會極度恐慌。那種感覺,就像忽然被逼著從四百多公尺高的希爾思大樓往下跳。
一聽見雅各的喉底發出低沉咆哮,我就知道太遲了。他開始退離我,跑進滿是醃漬罐頭和調味品的貨架區。瓶罐開始掉到地上,破碎的玻璃嚇得他往旁邊躲,接著他忽然放聲尖叫。這種高亢尖銳的音調就是我的生命配樂。他胡闖亂竄,我靠近時還對我拳打腳踢。
整個過程歷時約三十秒,但如果你成了眾人注目焦點,如果你必須把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兒子摔在地上,以全身力氣壓住他,好讓他冷靜,那麼,三十秒就像一輩子般漫長。我的嘴巴附在他耳旁,輕輕唱出:「我向警長開槍,但我沒殺副……」
他還小時,雷鬼音樂教父巴布.馬利的歌詞總能安撫他。有段時間為了讓他平靜,我二十四小時播放這首歌曲,連當時還不到三歲的西奧都耳熟能詳到能哼出所有歌詞。他緊繃的肌肉慢慢放鬆,雙手垂在身體兩側,眼角淌下一滴淚珠。「我向警長開槍,」他低聲吟唱,「但我發誓這是出於自衛。」
我雙手捧著他的臉,強迫他和我眼神交會。「現在可以了嗎?」
他遲疑,彷彿正認真地盤點庫存。「可以了。」
我坐起身時不小心跪到一灘醃漬物的醬汁。雅各也坐起來,雙手抱膝,頂著胸口。
四周聚集大批觀眾,除了那個搬蘿蔔的傢伙、超市經理和七、八位顧客,還有一對雙胞胎小姊妹。連兩頰雀斑都長在相同位置的她們直盯著雅各,那混合著恐懼與憐憫的好奇眼神就像緊咬住我們腳跟的狗,一路尾隨不放。雅各是個連蒼蠅都不忍傷害的大男孩,我這話既是比喻也是事實──我就見過他在三小時的車程中一路捧著蜘蛛,直到我們抵達目的地,才下車將牠放生。不過,倘若你是陌生人,見到人高馬大、孔武有力的年輕人推倒貨架,你大概不敢直視他,大概不會認為他正沮喪難過,反而會認定此人具有暴力傾向。
「他有自閉症。」我厲聲說:「有任何問題嗎?」
我早就發現生氣這招很管用。群眾就是需要電擊棒喝才能將目光抽離火車殘骸。顧客紛紛若無其事地回頭挑選臍橙、將甜椒裝袋。孿生小姊妹奔跑在乳製品區的走道上,搬蘿蔔的男人和超市經理則避免跟我眼神接觸,而這正符合我的需要。我知道如何應付別人變態的好奇心,但承受不住他們那種仁慈憐憫的眼神。
我推著購物車,雅各拖著腳步跟在我身後。他的手仍在身側抽動,但我看得出來他正努力克制。
我對雅各的最大希望就是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而我最大的恐懼就是這種事會不斷發生,但我無法永遠守在他身邊,好防止別人妄論他是個壞蛋。
西奧
我臉上縫過二十四針,這要拜我老哥之賜。其中十針留下的傷疤切斷我的左眉,這是我八個月大時,我哥雅各撞倒我的高腳椅所造成。另外十四針在我的下巴。二○○三年聖誕節,我興沖沖地拆開蠢禮物的包裝紙,將它們揉成一團,結果雅各聽到那聲音就抓狂了。不過,我說的這些都跟我老哥無關,因為我媽會說,雅各一點都不暴力。但我是活生生的人證,證明她在自欺欺人。
為了雅各,很多事情都必須破例,這是我們家不成文的家規之一。我們必須繞路避開「請繞道」的交通指示牌(很諷刺吧?),只因指示牌的橘色會讓雅各抓狂。在這種情況下,我上學已遲到十分鐘這個事實就變成小事一樁。還有,他永遠都要先洗澡,因為幾百萬年前當我還是小嬰兒時,雅各就是第一個洗澡的。反正他無法接受固定作息被人打亂。十五歲時,我跟監理處約好要申請學習駕照,後來必須取消,因為雅各為了買新運動鞋而失控崩潰。我媽要我體諒這種事難免會發生,問題是後來有三次我央求我媽帶我去監理處時,雅各又出狀況,最後,我乾脆閉口不提。照這樣下去,我乾脆溜滑板代步到三十歲好了。
雅各和我還小時,有一次我們在家附近的池塘玩充氣船。雖然雅各比我大三歲,而且上過的游泳課和我一樣多,但我得負責看著他。我們把船弄翻,游到船底下,裡頭的空氣又溼又悶。雅各開始說起那陣子讓他很著迷的恐龍,怎樣都不肯閉嘴。忽然,我好怕,而他又吸光了狹窄空間裡的所有氧氣。我推一推船,想將船抬開,但塑膠材質跟水的表面緊緊黏合,完全推不動,使得我更加慌亂。事後回想,我知道我應該從船底下游出去,但當時壓根兒沒想到,那時我滿腦子只想著我不能呼吸了。每次人家問我,跟一個患有亞斯伯格症的哥哥一起長大有何感覺,我就會想起這件事,不過我的答案千篇一律:我從未感覺有任何不同。
我不是聖人。有時我會故意做一些讓雅各抓狂的事,誰叫他那麼容易失控。比方說,到他衣櫥弄亂他的衣服,或者將牙膏蓋藏起來,好讓他刷完牙後找不到蓋子蓋牙膏。不過事後我總替媽媽很難過,因為雅各一發飆,首當其衝的人總是她。有幾次我聽見她在哭,通常都是在她以為雅各和我睡著後。這時我就會想到,其實她也不想過這種生活。
所以我也會出手管雅各的行為。每次他跟人說話激動起來,嚇到旁人時,我就會將他拉開。若他在公車上緊張得一直拍打自己,我也會制止他,免得他看起來像個瘋子。我進到自己的教室前,會先去他的班上告訴老師,雅各今早脾氣不好,因為我們不小心把豆漿喝完。換句話說,身為弟弟的我必須扮演哥哥的角色。不過每次我覺得不公平,覺得兄弟的血緣之情就像避之唯恐不及的火山熔岩時,我就會一走了之,不管他死活。如果覺得我的房間離他不夠遠,我就會跳上滑板溜到任何地方──任何不會被我稱為家的地方。
今天下午,在他將我當成他模擬兇殺現場的兇手後,我就決定這麼做。老實說,重點不在於他沒先問過我就拿了我的運動鞋,或者他從我的髮梳裡偷取我的頭髮(說實在的,這種事讓人毛骨悚然的程度,跟經典恐怖片《沉默的羔羊》還真有得比),而是因為當我看見廚房裡的雅各滿臉塗著他以玉米糖漿做成的血,頭上還有假傷,而所有跡證都指向行兇者是我的那一刻,我竟然有個念頭:真希望我的確犯了弒兄罪。現實中,我不准說出沒有雅各我的日子會更好過,這種念頭連有都不能有,因為這是另一個不成文的家規。
以前,雅各晚上會念故事給我聽。嗯,不完全如此,其實他是念給自己聽,而且與其說念故事,倒不如說他在背誦之前記住的內容,只不過我剛好跟他處在相同的地理位置,所以非聽到不可。儘管如此,我還是挺喜歡聽他念。雅各讀故事時會抑揚頓挫,把句子當成歌曲,在平常的交談場合中,這種說話方式聽來很怪,不過若他說的是童話故事,反倒效果奇佳。我記得聽到他念三隻熊與金髮女孩的故事時,我心想,她真的沒藥救,如果用對招數,應該就能留在三隻熊的家裡了。
去年,我進入中學就讀,終於有機會重新展開人生,因為有些同學來自別的城鎮,完全不知道我的背景。開學第一週,我跟兩個傢伙廝混──查德和安德魯。他們挺酷的,還跟我一起上實驗課。最重要的,他們住在史望濟鎮而非唐森德鎮,所以從沒見過我哥。我們三個人會一起取笑科學老師的褲腳短了兩吋,在學校餐廳吃午餐時也會坐在一起。我們甚至打算週末若有好看的電影就相偕去看。然而,有一天,雅各出現在學校餐廳裡。他在出奇短的時間裡做完了物理習題,老師同意讓他先下課,想當然耳,他就直接過來找我。我跟兩位朋友介紹他,並說他是高年級生。唉,這是我犯的第一個錯──沒想到查德和安德魯這麼變態,以為跟高年級鬼混是很酷的事,所以開始問起雅各一堆問題,比如他幾年級,是否加入什麼運動校隊之類的。「十一年級。」雅各回答,然後說他不喜歡運動。「我喜歡鑑識科學。」他說:「你們聽過李昌鈺博士嗎?」然後連番扯了整整十分鐘,高談闊論這位來自康乃迪克州的刑事鑑識專家是如何破解多樁重大刑案,譬如足球運動明星辛普森(O. J. Simpson)殺妻案、史考特.彼得遜(Scott Peterson)謀殺孕妻案,以及少女伊莉莎白.史瑪特(Elizabeth Smart)被綁架案。我想,就在雅各口沫橫飛說到血跡噴濺形態時,查德和安德魯開始露出茫然眼神。想也知道,隔天上實驗課找組員時,他們兩人對我避之唯恐不及。
雅各
我或許有自閉症,但我可沒辦法回答你,你媽三十二歲的生日是星期幾。我無法在腦袋裡演算對數,也沒那個能耐看著一片草坪,然後告訴你上面有六千四百四十六片葉子。不過,若你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任何關於閃電或聚合酶鏈鎖反應的事情,也能背誦電影裡的著名臺詞,細數下白堊紀時期的蜥腳類動物。另外,我能不費力氣地記住元素週期表,能靠自己學會中古埃及語,還能幫我的微積分老師修電腦。我可以滔滔不絕講述指紋分析裡不同指紋的種種細節,並告訴你這種分析算是藝術或科學。(比如,根據科學分析,我們都知道同卵雙胞胎的DNA會相同,可是根據十九世紀英國優生學家高爾頓的那套皮紋學來分析,會發現同卵雙胞胎之間的指紋並不相同—若你是檢察官,你比較想採用哪種證據?喔,不好意思,我離題了。)
我想,我這些天分可以讓我在雞尾酒派對中大受歡迎,如果(一)我能喝酒,但其實我不能喝,或者(二)有朋友願意邀請我去參加派對,不管供不供應雞尾酒。關於沒機會參加派對,我媽是這麼跟我解釋的:想像有人眼神熱切地來到你面前,口沫橫飛談著一個物體以每秒一點五到七點五公尺的中等速度移動時,撞擊飛濺而產生的血跡噴濺形態,以及這種形態跟開槍或爆裂物之高速撞擊而產生的血跡噴濺形態有何不同,你會是什麼感覺?或者更慘的畫面:想像你就是那個口沫橫飛的人,絲毫沒察覺到被你話語荼毒的受害者有多麼想逃離現場。
我很早就被診斷出有亞斯伯格症,當時這個辭彙還沒變成心理健康失調的時髦名詞,被家長過度濫用來描述家裡那些惹人厭的小鬼,好讓其他人以為他們是超級天才而不是社交能力有問題。老實說,現在我學校裡的多數學生都知道亞斯伯格症,這要感謝電視節目《美國超級名模生死鬥》裡的某個參賽者。很多人跟我提過那個女孩,看來他們一定以為我們兩人有什麼關係。至於我自己,我盡量不說出亞斯伯格症這個辭彙。我的意思是,你不覺得這名詞聽起來很像最差等級的肉塊?或者烤肉架上的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