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蜂人吻了我：世界情詩選

莎士比亞、雨果 等

陳黎、張芬齡

譯者

陳黎

一九五四年生，臺灣師大英語系畢業。著有詩集，散文集，音樂評介集等二十餘種。曾獲國家文藝獎，吳三連文藝獎，時報文學獎推薦獎、敘事詩首獎、新詩首獎，聯合報文學獎新詩首獎，臺灣文學獎新詩金典獎，梁實秋文學獎翻譯獎等。二ΟΟ五年獲選「臺灣當代十大詩人」。二Ο一二年獲邀代表臺灣參加倫敦奧林匹克詩歌節。二Ο一四年受邀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畫」。二Ο一五年受邀參加雅典世界詩歌節，新加坡作家節及香港國際詩歌之夜。二Ο一六年受邀參加法國「詩人之春」。

張芬齡

臺灣師大英語系畢業。著有《現代詩啟示錄》，與陳黎合譯有《辛波絲卡詩集》、《聶魯達雙情詩》、《精靈：普拉絲詩集》、《拉丁美洲現代詩選》、《帕斯詩選》、《世界當代詩抄》等二十餘種。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散文獎、小品文獎，並多次獲梁實秋文學獎翻譯獎。二Ο一七年與陳黎同獲胡適翻譯獎。

■無名氏（約15-12世紀B.C.，埃及）

情歌二首

■莎茀（約610-580 B.C.，希臘）

詩三首

■澤諾多扥斯（約325-234 B.C.，希臘）

愛神像

■卡圖盧斯（84-54 B.C.，羅馬）

讓我們生活，我的蕾絲比亞

我的愛人說

求求你，我可愛的伊蒲希緹拉

■佩特羅尼烏斯（？-65，羅馬）

行動

■伐致呵利（約活躍於650，印度）

詩三首

■大伴坂上郎女（約700-750，日本）

短歌四首

■大伴家持（約716-785，日本）

短歌五首

■小野小町（834-880，日本）

短歌七首

■魯達基（約859-940，波斯）

來找我

■和泉式部（約974-1034，日本）

短歌選

■伊本．哈茲姆（994-1064，阿拉伯）

當時的兩倍是現在

■奧瑪開儼（1048-1131，波斯）

四行詩二首

■艾娃女（12世紀，德國）

我是你的

■魯米（1207-1273，波斯）

四行詩三首

■但丁（1265-1361，義大利）

十四行詩二首

■佩脫拉克（1304-1374，義大利）

一千次，喔我甜美的鬥士

多幸福啊，此日，此月，此年

我找不到和平，也無意求戰

我在塵世看到天使之姿

■戴維德．艾浦．格維利姆（約1320-1380，威爾斯）

陰莖

■哈菲茲（約？-1390，波斯）

頌歌

■無名氏歌謠（15-16世紀，西班牙）

養蜂人

吻我，抱我

■無名氏（16世紀，韓國）

憤怒的新婦

■黃真伊（？-1530？，韓國）

時調二首

■林悌（1549-1587，韓國）

時調二首

■無名氏（16世紀？，韓國）

時調三首

■龍薩（1524-1585，法國）

當你老時

情歌

■莎士比亞（1564-1616，英國）

十四行詩二首

噢我的情人，你要遊蕩去哪裡？

■鄧恩（1572-1631，英國）

葬禮

致將就寢的情人

■葛維鐸（1580-1645，西班牙）

超越死亡的永恆之愛

一個感激夢甜蜜謊言的戀人

■無名氏（17世紀，英國）

迷人的一夜

■松尾芭蕉（1644-1694，日本）

俳句兩首

■修女胡安娜（1651-1695，墨西哥）

以淚水的修辭學消解疑懼

■近松門左衛門（1653-1725，日本）

《曾根崎情死》選

■千代尼（1703-1775，日本）

俳句六首

■歌德（1749-1832，德國）

雖然你以千姿萬態隱藏自己

■彭斯（1759-1796，蘇格蘭）

誰在我的房門外呀？

安娜金色的髮束

■拜倫（1788-1824，英國）

那麼，我們不要再遊蕩了

■艾亨多夫（1788-1857，德國）

晚霞中

■海涅（1797-1856，德國）

乘著歌聲的翅膀

言語，言語，言語，而無任何行動！

■普希金（1799-1837，俄國）

我愛過你

■雨果（1802-1885，法國）

既然我的唇已觸到

■丁尼生（1809-1892，英國）

然後深紅的花瓣睡著了

■波特萊爾（1821-1867，法國）

邀遊

■狄瑾蓀（1830-1886，美國）

暴風雨夜

靈魂選擇它的伴侶

心啊，我們要忘了他

■魏爾崙（1844-1896，法國）

淚落在我心中

綠

月光

■藍波（1854-1891，法國）

四行詩

■卡瓦菲（1863-1933，希臘）

一夜

回來

一九Ο九、一Ο、一一年的日子

■葉慈（1865-1939，愛爾蘭）

在楊柳園畔

他想要天國的綢緞

酒歌

■達利奧（1867-1916，尼加拉瓜）

秋天的詩

■葛俄格（1868-1933，德國）

空中花園之書（選三首）

■里爾克（1875-1926，奧地利）

一而再地

春歌

■與謝野晶子（1878-1942，日本）

短歌選

■阿波里耐爾（1880-1918，法國）

航行

■佩索阿（1888-1935，葡萄牙）

她儀態優雅地走來

戀愛中的牧羊人（選二首）

■密絲特拉兒（1889-1957，智利）

死亡的十四行詩

離去

■阿赫瑪扥娃（1889-1966，俄國）

我將離開你的白屋

我不乞求你的愛情

■曼德斯譚（1891-1938，俄國）

讓我聽命於你

噢，我真希望能夠

■瓦烈赫（1892-1938，祕魯）

我想到你的性

在我們同睡過許多夜晚的

■茨維塔耶娃（1892-1941，俄國）

這樣的溫柔從何處來？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你曾愛過我

嫉妒探

幽會

■馬雅可夫斯基（1893-1930，俄國）

已經過了一點

■艾呂雅（1897-1952，法國）

戀人

愛你是我唯一的慾望

吻

■羅爾卡（1898-1936，西班牙）

安帕蘿

啞小孩

可怖的存在之歌

橫臥的女子之詩

■梅瑞列絲（1901-1964，巴西）

我將遠遠地愛你

■聶魯達（1904-1973，智利）

今夜我可以寫出

有阿都尼克格韻律的詩

鰥夫的探戈

假如我死了，請你以純粹的

性

情歌

■侯蘭（1905-1980，捷克）

電梯之會

■米沃什（1911-2004，波蘭）

相逢

禮物

告解

■帕斯（1914-1998，墨西哥）

兩個身體

互補

接觸

如同聽雨

■帕拉（1914-，智利）

給一位不知名女子的信

■伊莎諾絲（1916-1944，羅馬尼亞）

杏樹

我不後悔

■盧澤維契（1921-，波蘭）

一首現代情詩的草稿

■辛波絲卡（1923-2012，波蘭）

坦露

紀念

初戀

■赫伯特（1924-1998，波蘭）

舌頭

玫瑰色耳朵

■卡香（1924-2014，羅馬尼亞）

年輕的吸血鬼

記得

歌唱與吠叫

■米赫歷奇（1928-2007，克羅埃西亞）

戀人們的逃逸

浪之閃耀

最後的情話

■克勞斯（1929-2008，比利時）

即便現在

■特朗斯特羅默（1931-2015，瑞典）

火之書

Ｃ大調

俳句詩

■普拉絲（1932-1963，美國）

氣球

■葉夫圖申柯（1933-2017，俄國）

我的愛人終將來到

■史耐德（1939-，美國）

味覺之歌

乳房

■卡克萊斯（1940-，拉脫維亞）

把你的銀刀給我

■史特蘭白（1944-，瑞典）

我歌唱

共享

■歐騰（1951-，荷蘭）

詩人跳水

■平田俊子（1955-，日本）

兔子

麗日

■莫朵（1956-，美國）

接著輪到我了

父系

■阿爾坎（1963-，土耳其）

遺失的鈕扣

給我兒子的故事

■狄妲（1964-，冰島）

冰島

貓秘

■蜂飼耳（1974-，日本）

隨時潮濕的陣地

鹿之女

■媞妮雅寇絲（1981-，委內瑞拉）

娜塔莎

戰爭

■阿美族民歌（20世紀，臺灣）

西貝哼哼

後記

和泉式部（約974-1034，日本）

短歌選

獨臥，黑髮

亂如思緒，

我渴望那

最初

梳它的人。

—

被愛所浸，被雨水所浸，

如果有人問你

什麼打濕了

你的袖子，

你要怎麼說？

—

別無二樣，確然──

夏蛾

灼灼的燃燒

以及因愛變形的

此身。

—

何其輕易地

他從我的房子離去，

快步切斷

秋葉鋪成的

織錦。

—

不管今年櫻花

如何怒放，

我將帶著滿懷

梅花香

看它們。

—

我的心思

萬種，

但衣袖

全濕──

一也！

—

想著在夢中

與你相見，

我不斷移動

枕頭，全然

無法入眠……

—

這憂愁之世

誰能慰我？

除了無心，無意，

不在我身邊的

你啊……

—

即便如今我只

見你一回，

我將生生

世世

想你。

—

何者為佳──

愛一個

死去的人，

或者活著時

彼此無法相見？

—

久候的那人如果

真來了，我該怎麼辦？

今晨的花園鋪滿雪，

太美了，

不忍見足印玷污它。

〈譯者說〉

和泉式部（Izumi Shikibu，約974-1034），日本平安時代中期女詩人，是中古三十六歌仙、女房三十六歌仙之一。越前守大江雅致之女，十九歲時嫁給比她年長十七歲的和泉守橘道貞為妻，不久進入宮內，仕於上東門院，與為尊親王、敦道親王兄弟先後相戀，後嫁於丹後守藤原保昌。她為人多情風流，詩作感情濃烈，自由奔放，語言簡潔明晰，富情色亦富哲理，是日本詩史上重要女詩人。她的短歌鮮明動人地表現出對情愛的渴望。她另有著名的《和泉式部日記》，記述其於為尊親王去世後，與敦道親王相戀的愛情故事，當中綴入了短歌。她與《枕草子》作者清少納言，《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並稱平安時代「王朝文學三才媛」。

此處譯的第二首短歌係和泉式部答某男子者︰該男子與她幽會，在大雨中離去，翌晨寫來一詩，謂遭雨淋濕。最後一首微妙地暴露出情愛之美與自然之美間抉擇的兩難，但其實對敏感多情的女詩人而言，兩者可能是二而為一的。

茨維塔耶娃

（1892-1941，俄國）

這樣的溫柔從何處來？

這樣的溫柔從何處來？

這些並非我第一次摸到的

捲髮；我也熟悉過

比你的唇更暗色的唇。

星光升起而又消隱，

（這樣的溫柔從何處來？）

眼光升起而又逝去，

就在我眼前。

然而，這樣的歌

我未曾在暗夜裡聽過，

（這樣的溫柔從何處來？）

在這裡，在歌者胸前。

這樣的溫柔從何處來？

而我該怎麼辦，狡猾的

少年，偶然路過的歌者？

你的睫毛最長，最長。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個小鎮，

共享無盡的黃昏

和綿綿不絕的鐘聲。

在這個小鎮的旅店裡——

古老時鐘敲出的

微弱響聲

像時間輕輕滴落。

有時候，在黃昏，自頂樓某個房間傳來

笛聲，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鬱金香。

此刻你若不愛我，我也不會在意。

在房間中央，一個磁磚砌成的爐子，

每一塊磁磚上畫著一幅畫：

一顆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們唯一的窗戶張望，

雪，雪，雪。

你會躺成我喜歡的姿勢：慵懶，

淡然，冷漠。

一兩回點燃火柴的

刺耳聲。

你香煙的火苗由旺轉弱，

煙的末梢顫抖著，顫抖著

短小灰白的煙蒂——連灰燼

你都懶得彈落——

香煙遂飛舞進火中。

你曾愛過我

你曾愛過我，以虛假的

真誠，以及誠實的謊言。

你曾愛過我，超乎可能的

一切邊界，超乎天際！

你曾愛過我，比時間似乎

還恒久。而今你揮揮手——

你不再愛我！

這五個字再真實不過。

〈譯者說〉

    茨維塔耶娃（Marina Tsvetayeva，1892-1941），與阿赫瑪扥娃並為二十世紀最傑出的兩位俄國女詩人。她出生於莫斯科，母親為鋼琴家，父親為藝術史教授，並創立了當今的普希金美術館。她十八歲出版第一本詩集，十九歲嫁給同輩詩人艾弗隆（Sergei Efron）。在俄國大革命爆發前，他們生有二女；革命後，茨維塔耶娃開始經歷二十世紀初葉俄國的動亂與殘暴。在繼之而來的大飢荒年代，她被迫將女兒安置在一間公立的孤兒院，小女兒且因營養不良死於院中。一九二二年，她申請帶著女兒出國找加入白軍陣營的丈夫，一家人先在捷克，後往巴黎，過著流亡生活。一九三七年，茨維塔耶娃的女兒與艾弗隆先後回到俄國，一九三九年茨維塔耶娃也帶著兒子回國，全家團聚，但女兒、丈夫隨即被捕。茨維塔耶娃絕望地發現自己生活的困厄︰她與兒子居然連吃都吃不飽。一九四一年她上吊自殺，一個月後艾弗隆也被判死刑遭槍斃。

    茨維塔耶娃是一位孤獨、悲苦，卻又敏感、激情的人。詩，以及對某些詩人的熱愛，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她感情豐富，戀愛不斷，卻少有圓滿結果。一次大戰期間，她與詩人曼德斯譚有過短暫的戀愛，兩人互贈了許多詩（此處譯的第一首詩即是她寫給他的；作曲家蕭斯塔高維契[Dmitri Shostakovich，1906-1975]，在死前兩年將此詩在內的六首茨維塔耶娃的詩譜成歌曲，即其Op.143）。她曾狂熱、密集地和未曾謀面的里爾克通過信，另一位詩人帕斯特納克更是她一生親密的筆友，精神的戀人。她的詩，一如她的人，極其強韌而具個性，形式靈活，語言多變化，意象強勁有力。帕斯特納克在談及俄國現代詩人時，曾說︰「她是我們當中最好的。」短短一句話，說明了茨維塔耶娃在二十世紀俄國詩壇的地位。

魯達基

（約895-940，波斯）

來找我

來找我——

      誰？

她。 

      在何時？

天初亮，害怕。

      怕什麼？

氣憤。

      誰氣？

她父親。

      老實說！

我吻了她兩次。

      在哪裡？

在她濕潤的嘴上。

      嘴上？

不是。

      那麼哪裡？

紅玉髓。

      如何？

美妙。

〈譯者說〉

    魯達基（Rudaki，約859-940），十世紀波斯詩人，是第一個用波斯文寫詩的人，為它制定了格律，且運用於他所寫的各種體裁的詩篇中，被尊為「波斯文學之父」。他是一位盲詩人，年輕時進入王宮，享盡榮華，晚年卻失寵，被逐出宮外，貧窮而死。魯達基一生據說寫了十萬多行詩，但留下來的卻不到一千行。他的詩平易近人，形式完美，形象生動，寓意深刻。

    此首〈來找我〉，譯自英國詩人巴汀（Bssil Bunting，1900-1985）之英譯。巴汀是龐德（Ezra Pound）的追隨者，一如龐德譯中國詩，他的英譯顯然也融入了自己的創造。詩中「紅玉髓」殆有性的指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