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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達四十年以上,這位建中紅樓最儒雅的讀書人,更是學生心中最親切的辛老師,終於將長年授課的記錄公開與讀者分享,共同感受這份師生共有且珍惜的讀書、談書時光。
•除了為最好學的青年解惑之外,辛老師更經常為大眾所遇見各樣的人生難題,自經典中找答案,身體力行——「做個快樂的讀書人」。
關鍵特色
遇見好老師,就能擁有令人一輩子難忘的課
★書中把經典活化,讓青年學子從中體會真理,發現經典深意與平易近人之魅力。
★作者學養豐富,學子眾多,深受愛戴,此書可見其傳道、授業、解惑的可佩精神。
★一本將經典新詮,供自修與傳承的好書,讀者亦可藉此理解經典意涵,化為生活中的指引明燈。
不一樣的國文課,
以愛與生活智慧對經典的反思與追尋——
本書為知名的國學家、美學家辛意雲長年為勤勉的青年學子授課之講稿,歷經多年由學生匯整而成,他用孔子與弟子的聊天方式傳授心法,更不倦地為師生解惑,期以經典傳授人生經驗與智慧,廣受大眾愛戴與好評。
作者不僅擅長將經典活化,授課更深入淺出,蘊含觀點獨到,為現今社會提供更生活化的學習方式。
他以深厚的學養,廣博的內涵,潛心傳承經典的精神,讓學子能在關懷中學習成長,在提點中發現嶄新的視角,在經典深海裡可以悠遊,更讓大眾重新窺探經典的堂奧。
期能藉由本書喚起青年內在的力量、以新眼光看待人生的方法,與處世的智慧等面向,用新的視角重讀《論語》等經典,省思每人一生最重要的愛與情,更教讀者探看《中庸》與日常生活的密切關係,《大學》即學習自我與社會的關係等,這些現實人生都會面臨的生命課題。
辛意雲
辛意雲
師承錢穆先生,現任教於台北藝術大學,長期宣講儒學及其精神、中華文化,希望能讓大眾的日常生活,享有傳統國學之美,體驗古人所展現的生命情調。曾參與白先勇青春版《牡丹亭》製作。2008年接受台積電文教基金會、新竹IC之音廣播電台的共同邀請,開設《論語辛說》節目,以深入淺說的方式詮釋孔子語錄,頗受各界好評。2010年獲得第十四屆台北文化獎,爾後陸續推出《論語辛說》、《莊子辛說》系列有聲作品。
除了在大學授課,他也長期指導建國中學國學社達四十餘載,以結合國際時事、文學、哲學講說國學經典,開啟心智與潛能,許多學生至今仍感念。
作者的話
訪談三問——於出版之前
輯一 如何喚醒青年力
青年的問題與煩惱
青年與文化
故宮談藝:宋代書畫大觀展
時代與人物
獻給青年朋友的好書
輯二 經典教你看人生
漫談中國學術特質
讀論語學做人
愛、學習與生活——《論語》所探討的心靈世界
中國文化之精神——《論語.學而》第一章試解
《大學》——也是大覺之道
兩千三百年前的EQ理論——《中庸》
從人生的情意中看中國文化——《中庸》
輯三 處事的智慧
閒談修養
《莊子.逍遙遊》釋義
《史記.管晏列傳》第一講
古老的智慧、現代的經營《孫子兵法》
柳宗元〈始得西山宴遊記〉
青年的問題與煩惱
•編按:文中,辛老師雜談青春期特有的困惑並提出建言,期勉青年不畏困難,視成長為禮物。
今天社長給我一張上次座談會同學們提出的問題,總體說來,這些問題可能是同學極關心的,也就是青年面對成長的煩惱——從生理到心理,從個人到社會。
現在就從社長提出的家裡的問題談起。他說,在家裡,父母對你們的關懷,特別是母親的關懷,並沒有因為你們長大了而改變。他舉了一個例子,說他母親甚至有時候端著牛奶追到車站要他喝下,使他感到非常尷尬。(在這點上,我覺得他相當健康,因為他能面對自己的問題。我們要解決自身的問題。首先要先面對問題,而且能夠表達出來,那麼隨著年齡的增長、經驗的增加,或許這些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了。)他問這時候該怎麼辦,如何表達才不會傷害到母親的心?的確!如果你拒絕,母親會受傷,尤其是這份愛心,是全天下都找不到的,我想能不能預先在出門前就提早喝掉它呢?在你們這個年齡不太愛吃東西,尤其是早上,為了趕車,時間很匆促,所以你們常不吃早點或有不愛吃的。同時性格上又有一股表示自立的衝動,特別是大人們要你們做什麼的時候,你們直接的反應就是說「不」。
青春期面臨的特點
你們都是青春期的孩子, 所謂青春期, 男孩子平均的年齡是十四歲開始到十八歲之間; 女孩平均年齡則是十三歲開始到十七歲之間,這四年時間,我們或許可以稱它為青春期吧!男孩的十二、十三、十四歲是青春前期,十四到十八歲是青春期的中期,十八到二十一歲是青春後期,從二十一歲開始,就是所謂的成年了。在這四年間,屬於青春期,我們特別用一個「期」字,就是代表我們一生中一個短暫的時間,但是這短暫時間的變化是非常激烈的,它使作為孩子的你們,經過一番激烈的變化,進入青春期。在這個時期,因為從生理的急速發展到心理的種種變化,心理學家又稱這段時期叫做「狂飆期」。
一如你們在十二、三歲開始,可能有一種經驗,就是時常打翻一些東西,走路會撞到東西,這是因為你們的骨骼發育太快了,肌肉無法與之配合。還有你們會變聲音,男孩們會有喉骨,女孩子會有乳房,以至於到你們有生殖能力的一切快速變化,通常都在這四年中激烈發展出來。至於要真正成熟,就要等到二十一歲了。
如果就生殖力來說,從發育開始到目前,你們都有了生殖能力,所以以前的男孩子十六歲、女孩子十三歲就可以結婚,這也是造成了中國東亞病夫的因素之一—因為結婚太早,就是在尚未發育完全時就生下嬰兒,對身體是不好的,至於年紀過大才結婚生下的嬰兒,身體也多半不好。所以一個男孩最好的結婚年齡是二十三到二十八歲,女孩子則是二十到二十五歲,這是成長後的問題,我們在此不談。我們要談的是青春期時的問題。那麼在這快速的生理變化當中,影響到我們心理上會發生很嚴重的問題,是什麼呢?就是由於我們身體上激烈的變化,連我們自己都無法適應,一下子我們的衣服又短了,一夜之間我們好像都長高了幾寸,連走起路來都感到怪怪的。特別是高個子的同學大多有這種經驗。至於小個子的同學則憂慮著:「為什麼我還不長高呢?」高個子的同學卻憂慮著:「我怎麼長成這種樣子?」所以在這激烈的變化中,青春期的孩子一般都缺少自信。
我常說建中的同學自尊心很強但也非常脆弱,很容易受傷害,只是反應有所不同。這是人類的通性,也是青春期容易有的狀況。有的人可能變得非常退縮、抑鬱,甚至有許多人從退縮、抑鬱,轉變成攻擊行為,企圖用攻擊的方式來肯定自己,但是基本上他們都是缺少自信的。這個缺乏自信首先是來自生理的,因為你們長得太快了,在不自覺的狀況中,你們對於明天的自己也沒有相當的把握,因此顯得欠缺自信。這是第一點,屬於青春期心理上的特徵。
第二點,是由於你們的成長,包括內分泌的影響。很自然地,應該是來自生物的本能,同樣地,也是不自覺地或自覺地要求自立。你們希望自己能做些決定,你們希望自己能做些事情,你們會覺得依賴是一種羞恥,也因此對於父母原有的關懷感到厭煩,尤其是母親。所以在青春期會與父母發生衝突:尤其以青春期跟媽媽發生衝突最多,在青春期後期與爸爸的衝突最激烈,為什麼?因為父親的權威仍在,而你卻要站出來了。前幾天你們有一個學長來問我,他說,因為他爸爸是個舊式軍人,從小只要兄弟姊妹做錯事情就打他們,完全以軍人帶兵的方式教育孩子,只要孩子不聽話就打罵。一直到現在,兄弟姊妹都長大了,還是這樣。他現在實在感到無法忍耐,來問我怎麼辦?我說:「你怎麼辦?」他說:「現在他大叫,我就大叫;他在樓下叫,我就在樓上叫;他摔東西,我就摔東西;可是每次這樣,我都很難過。」
我說:「你能不能先換另一種角度看看這個問題?你是否可以試著站出來,不要因你是爸爸的兒子,你就必須孝順;你也不要說因為是你的爸爸,就要求爸爸改進。你暫時不要這樣要求、這樣想。你先站出來變成旁觀者,看看你爸爸,同時看看你家,看看你爸爸媽媽的關係,審視家裡每一個人的關係、每一個人的個性。在觀察之後,你了解爸爸何以採取這個方式,下次爸爸再罵你時,你離開,等到爸爸氣消了,以爸爸的個性能接受的方式,說出你們家人的感受。」
我又問:「你爸爸何以吼叫,是否他在樹立權威?你能就你所了解的分析一下嗎?」他說:「表面上是在樹立權威,可是據我的觀察,他似乎是怕失去我們。因為我父親十幾歲就開始逃難,為了生存而從軍,他成長的歲月似乎是一個人獨自長大,所以我覺得基本上他是缺乏安全感。現在我們都大了,我們都不太愛聽他的話,特別是我們又跟媽媽很好,因為媽媽總是在爸爸大聲吼罵後來安慰我們、鼓勵我們;要不是媽媽的話,我幾乎會變成一個太保,所以全家的孩子都和媽媽親近。爸爸常常看到我們和媽媽又說又笑,也想加入。但他一來,大家都不講話了,然後做鳥獸散。
依我的了解,父親的敏感、不安全感與被孤立的感覺,現在似乎是特別強烈。」我說:「對!因為你爸爸也面臨了一個從男子漢走進老人的階段,已經敏感到他將失去了年輕,然後又看到家人和媽媽好,那種被遺棄的感覺就出來了,所以他的大聲吼叫,表面上是樹立權威,實際上很可能是要引起你們的注意,你們要嘗試著去了解。」
當然,這是成年人面臨的問題。至於你們這個年齡的問題呢?你們從建立自信的問題進而會面臨到渴求自立的問題。你們會不自覺地要求自立,因為你們很快會感到如果你們的父母所給予你們愛的方式,跟你渴望自立的心理相互起衝突的時候,便會感到有壓力、不愉快等等。你要求自立,對自己卻沒有自信,因為你對於你的未來、你的變化是相當陌生的。一方面是因為與你小時候的經驗不同,一方面是變化激烈。今天的你和明天的你不一樣,後天的你和明天的你又不同,所以你對於未來並沒有十分肯定。你要求自立,但對於自己卻是陌生的。第一是來自對生理的陌生;第二是來自對開始意識到的社會的陌生;加上你的思想在變化,你對自己的想法也感到陌生;對於人生事物的好好壞壞真有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的感覺。不要說你們,我也有這種狀況,只是你們恐怕更激烈。也因此你們對於所接觸的社會,包括自己的感覺,也都沒有辦法掌握,所以你們雖然要求自立,但並沒有真正的自信。
從這裡產生此階段的成長的問題。隨著你們身體的成長,做父母的也有個誤解—你們長大了,應該懂事了,但另一方面卻又說你們還小不懂事。我親戚有一個孩子個子非常高,才初中二年級就一七八公分高,他爸爸覺得他長大了,什麼事情都想讓他負責,爸爸說:「你是長子,又這麼高大,你該為家裡擔負起責任了。」這個小孩忙著替家裡分擔工作,然後要讀書,又去練小提琴,忙得筋疲力竭,兩眼發呆。做媽媽的又說:「你怎麼老是那樣呆頭呆腦的,一點也不活潑,人大了要學著活潑點。」可是等到某些時候,又說:「你們還小,不懂這些事。」不僅父母如此,師長們也有這種情況。譬如:有時你們提出一些問題,由於你們言詞、口氣不對,老師就會罵你們:「這麼大了還不懂事,講話這個樣子。」而要求你們應該達到某個程度的懂事;可是等你們正式提出一些嚴肅的問題,或者一些意見,他們又說你們還小,不要多說。
像這些地方,這種雙重的要求,都會讓你們心理上產生許多衝突和茫茫然、不知何所適從的感覺。
第三點,你們對於社會環境的意識。你們已經開始意識到你們之外的社會,有一個群體;你們不能再以自己為中心,用自己的好惡做一切的判斷;你們很在意別人對你們的看法,尤其是進了建中。是不是?你們很在意其他同學對你們的看法,所以基本上,建中的同學講起來,外表大多文文雅雅的,談話也相當有分寸。事實上在文雅、分寸的裡面也有一層保護色,原因是你們害怕被傷害,害怕被否定。你們希望在同學當中仍能夠像初中時那樣呼風喚雨,能夠贏得老師、同學們的注意。因而在建中就有些極端的例子,譬如:有些人在學校時表現得又笑又叫又鬧,把自己變成一個非常活潑的人物,而實際上自己不是這樣的人;有的人表示自己不愛看書,不過學業成績仍非常好,讓同學們視之為天才,他以此洋洋自得,傲視同儕,其實回家讀書讀到半夜。我就曾遇到過這樣的學生,他每天來到學校的話題就是「我前天跟某女校某班的女孩出去玩了」、「昨天又跟另一女孩出去玩了」,每天所講,不是今天在這裡喝了茶,就是明天又在那裡喝了咖啡。每天這麼說,而他的成績卻一直保持前三名,同學們當然都視他為天才,對他敬愛有加。可是到了高三,功課重了,要聯考了,他上課常常打瞌睡,臉色也越來越壞。起先我以為他媽媽不燒飯,導致他營養不良,因為我看他從來不帶飯盒,都吃買來的便當,我覺得這樣營養不好,就跟他家裡聯絡。結果一跟他媽媽通話,他媽媽就說:「辛老師,我正要找你,我這個孩子呀!每天看書看到四點鐘,都不睡覺,你看他的臉色越來越壞,飯都吃不下了,我給他做的便當他都不帶,還嫌我做的菜不好吃,他每天最多只睡三個鐘頭,你看他每天四點鐘睡覺,七點鐘一起來,就跑去學校了,怎麼辦?你一定要說說他。」我才知道這個祕密。
另外一種人因為初中的時候非常優秀,到了建中以後,沒有辦法表現這樣的成績,可是又無法面對現有的狀況,於是裝出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當他失敗的時候,便可以說:「因為我不在乎,所以我考壞了,如果我讀書,一定會好,只是我現在根本不讀它,學校成績算什麼。」有的同學,就去玩樂去了。有的就鑽進了玄祕的領域,去看一些很奇怪的哲學書籍,去探討生命的問題,詢問人類的來源,而這些有的是一種補償的作用,想從這裡頭獲得一種肯定,以證明自己不是毫無所成的。還有的就去追女朋友去了。總之,他放棄了書本課業,但一定會去追求一樣東西,來肯定自己的能力、自己的收穫。而這也是他意識到的社會大環境了,希望被社會肯定的一種表現。當然,這並不是說凡有這些現象的都是在逃避什麼;而是說有些人會因不肯面對某些問題,有以此作為心理補償的例子。
第四個問題就是此階段的感情問題。感情的問題到了這個年齡則進入非常激烈的一個階段,同學們不要忘記我們人類還是生物,雖然在國學社我們常常說—達爾文的進化論僅僅是生物發展到動物以至於人這一個階段的法則。但從人開始,再往前發展則是人本身的進化,所以人的世界跟動物的世界,在中國人的觀點中是不該完全相同的。
「爭」與「不爭」的立意
現今西方人用生物進化的法則來說明人類社會的發展,所以他們強調一個競爭的社會。他們從小就有各種各樣的競爭,包括運動會。在他們注重的運動中,就有培育小孩子「爭」的精神。你們的學長從美國寫來一封信,他說:「在美國有一個很大的好處,就是他尊重你的基本人權,只要你不喜歡,他尊重你,不勉強你,所以你有什麼話可以講,你有什麼要求可以講,你有什麼感覺可以講,可是他們絕不『讓』。如果你還用一種中國人的觀念,說我得謙虛一點,你就完了,他馬上踩著你過去,絕不客氣、毫無同情。所以你到美國社會裡,你必須發言,必須去爭自己的權利。當你去爭的時候,他會覺得你很不錯,你應該爭,那麼該給你的,他就會給你。你要是不發言,要是有點客氣,他立刻把你的整個機會搶走。」這種精神他們從小從各種事物上培養、鍛鍊,包括從運動上來培養,譬如各種的球類比賽,到技藝的比賽、競爭,到各種滑稽的比賽,如我們以前在電視上常看到的歐洲趣味大競賽的節目等。
而中國人呢?中國人不講爭,中國人要揖讓而升,這是在射箭中可以看到的。中國人反對「爭」,基本上中國文化的特質就是「不爭」。一個「爭」的社會,是建立在生物到動物的這個發展法則上,而中國人認為人應該再往前進。西方人似乎沒有辦法想像這件事,西方人今天想像人的進化,一定會進化到一個大腦袋,因人類不斷思考,然後手會縮小,因手只須按鈕。他們只能從形象上去幻想人類進化後的樣子,而沒有辦法從人內心世界的提升來想像人類的進化。
作者的話
編按:這本書由辛老師在建中四十餘年教學時光的講稿挑選、匯整而成,也節錄了許多經典篇章的傳授心得。在本文中,他分享自己的成長學習歷程,期作為對讀者的期勉,以為代序。
我很喜歡回建中校園,覺得一生中最大的快樂,就是在建中數十年的教學活動,及繼續在國學社擔任指導的時光!
原先以為這只是一個讀書會,能和一些年輕人聚在一起讀一本書。等到這件事情成立之後,才知道是這麼正式的課,我在想今天算是序言吧,我想就報告一點我的教學經驗。這個教學經驗,平常也不太敢跟別人說,原因是太個人化!
我擔任國文課教師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為什麼要來教國文?我要教什麼?特別是在這個大時代,我能夠讓國文展現成什麼樣的活動?然後來跟學生們產生互動。我是從這樣的念頭開始。
就先從我的成長歷程開始說起,會比較完整。
小的時候我身體不好,常常生病在家。我母親是學西方文學的,就為我準備一落小說,順時間的排下來,從神話到宗教故事……,我經常躺在那裡看書,在這個經驗當中,引發了我好奇地想去探索西方文化。所以後來我在大學西方哲學的時候,就發覺在學校學習的哲學知識似乎太單薄,文化像一棵樹,我們的學習只是掐了一根枝子。
我過去是學哲學的,在學哲學的過程中,我發現當時的學校、包括現在的教學,都好像只是拿一個大香腸一節一節切下的斷裂學習。
我讀大學、研究所時,台灣的出版業還不發達,可以買到的哲學性書籍很少,當時常常由老師掏錢去美國買一本書,或者同學集體購書,再輪流打字(那時候還沒有複印機),打完以後油印,然後大家才去讀那本書。
當時我想,一則書本的取得竟這麼困難,二則我們所能獲得的只是這麼片段的知識,有時候從老師們哲學性的敘述過程中,我發覺,如果從整個大文化去看,它不僅只有這個意思,還有更豐富意涵,而某問題的概念,其實是從一大堆事理中,抽出來一個具有代表性的意義而已,要還原回到那個大系統裡去才看的清楚,然後所有的東西就活了!所以,我思考著需不需要繼續在台灣讀哲學?
本來我想出國讀書,可是到大四的時候我母親病重,而我是獨子,看情況是不能出去。我開始想,不如轉到中國系統中去,讀中國哲學吧!
那時候大學裡沒有副修,我就加修了國文系的課,很幸運遇到了師大的魯實先先生,跟著他從文字學入手!之前,我也曾聽了哲學系很多中國哲學的課,發覺同樣有它的某些問題。可是,等到我從文字學入手,再跟著魯先生讀文學去了解「文章體例」,讀《史記》了解「著作體例」,然後來說明整個中國思想的完整性,我才開始意識到,原來我們一般學的課程,跟傳統的學習是不一樣的!
因為魯先生沒有讀過大學,甚至現代小學、初中、高中都沒有畢業。他說,他建立了一套傳統的自學方式。站在他的立場,他不太贊成現代一般學者們講的中國東西,因為那是站在外面的說法。
同時,我很幸運地又跟了愛新覺羅。毓鋆先生,當時他講今文經家之學。而愛新覺羅。毓鋆先生是跟康有為、梁啟超的系統下來,從他的教導中我意識到,除了魯先生學習中國學術的這套方式之外,也看到中國學術確有它的系統性,不是現代一般所說的道德格言而已!進而從這個系統中理解,中國有一個文化下的大系統,此是構成了中國學術的根本!
對我影響最大的是錢賓四先生。錢先生基本上雖然反對清朝今文經家的講法,但是他融合了今古文,也應用了傳統的考據與訓詁,然後向上追溯,儘可能的查出本源,這是發生論的研究方法,同時說明傳統學術的根本問題。從這些系統裡面,我對中國傳統學術也有了認識!
中國有沒有哲學?這是近代學術的大議題。
幾年前國科會、教育部曾拿出很大一筆錢,讓近年在國外拿到哲學博士學位回國的年輕學人,比如在美、英、法、德、甚至於西班牙、義大利,讓他們回到留學地,做一年的學術研究,研究近代西方人對中國傳統學術的看法、以及對中國哲學的看法,他們回來後,有共同一致的結論,即依西方學術傳統表示「中國沒有學術」、「中國沒有哲學」,如同十九世紀、二十世紀初的看法,中國只有「道德性」格言及一些「宗教性」的信念記錄而已。
其實我學哲學的時候,很早就碰觸到「中國沒有學術」這個問題。比如在美學上,一直到十九世紀末期,西方的美學大師就說:「中國仍是在前科學時代」──就是根本沒有科學,因而說:「中國只有經驗的集結,沒有任何學術系統的發展,所以中國所有的東西都只是隻字片語,散亂在各種文字記錄中。」那時我們讀到這些,非常震撼!
授課的老師在他們的認知前提底下,也真的是這樣子教我們。比如教我《老子》的第一個老師是用英文教,他說我們中國文字完全沒有邏輯性(他是一個好老師,對台灣很有貢獻,他現在還活著的話,也都一百出頭了),他認為《老子》是一本完全沒有邏輯系統的書、字意含混、模糊,所以我們讀的是美國人的英譯本,他說:「幸虧美國人整理了這本書,這本書大家容易讀得懂,我們就從那裡開始!」第二個教我《老子》的老師,同樣說《老子》沒有系統,他就把《老子》按照西方哲學宇宙論、本體論、認識論等等的次序,排列整理成一本新老子,如同陳立夫先生覺得《論語》沒有系統,就把四書統整了一遍,按照科學性的排法,把《四書道貫》排了下來!這些先生們活到今天也都有一百歲了,他們雖然都是清朝人,不過都受新式教育,有的留了學,這是他們對中國學術的看法。
等我跟了魯先生,再跟了愛新覺羅。毓鋆先生,聽他講今文經家,再去錢賓四先生那裡聽課學習,我發現中國實在是有一大套知識系統,如果了解跟掌握了這套系統以後,中國所有的東西都不再像我們現在所面對到的一些文字、文章中所說的那麼不夠豐厚。老人家們說:中國仍然是有他的學術系統,每個文字背後都有特定的含義,其所形成的「家法」中,在義理的解釋上,就呈現了某些特殊的說法。這是我當時學哲學,進而跑去中文系加修學分所得來的經驗。
就在這個經驗中,等到我教課的時候,我就常常在想,我要從哪裡帶動學生認識這個「知識」?它不是單純感性的記錄,它有理性的架構,同時有它的知識性——因為站在西方哲學來講,非得有知識性,否則不足以成為「知識」。而中國所有的東西實際上也是有知識性的,只是它所知的對象和西方所知的對象有不同。西方所知的對象,是以客觀世界的構成物質為主。而中國所知的對象則是以人、以生命為主。因此,中、西所形成的知識、知識系統、知識方法也就互不相同了。
我後來就從這個角度,在錢先生的教導下,慢慢地整理出了一點點想法跟看法,從這當中來教學生,結果取得了很大的效果,此後從這個角度一路整理:中國哲學史、中國美學史以及各個經典的註解,只是覺得目前還不夠完整,還不敢拿出來出版。
此外,我還跟過很多老師,比如我跟了方東美先生四年、牟宗三先生四年,那時候我旁的事都不做,就是整日跟著老師讀書,聽很多先生的課,都對我有很大的啟發。
同時也上過林尹先生、高明先生的課好多年,特別是高明先生,他教我的時候雖然偏訓詁及治學方法,可是他的講法偏古文經家的說法;我也跟屈萬里先生上完了《易經》、《詩經》跟《尚書》,他從考據、訓詁中,引用現代方法建立他的系統。
然而,讓我真的覺得將學術和生命合一、享受現有的狀態,是來自於四位都沒有受過現代學術訓練的先生。如果回到現實生活層面而言,我看到現代學術訓練出來的先生們,大多內心似乎都很辛苦,而這四位先生大體上心境都還快樂,特別是錢先生最快樂!
魯實先先生很率性而為,他聽說某某先生不認真教書,他還會跑去罵人,但他個人處世心境快樂極了,沉浸在他的學術研究中,得一字則欣喜萬分。
愛新覺羅。毓鋆先生直到一百出頭的歲數,還在教書。他常褒貶人物、意志力堅強,我跟隨他老人家治傳統學術也有二十多年。
最安然、最怡然自得、最自在的則是錢賓四先生。我在他那裡學到很多,也對我影響最大!因為我在他身邊有二十三年,看著他的生活處世,然後學到怎麼過怡然自得的日子。
比如說錢先生八十八歲時眼睛完全看不見,每回我們去看他的時候,就幫他讀報。有一次讀完報、聊完天,他就問我說:「你快不快樂呀?」我說:「快樂!」他就說:「你為什麼快樂呀?」我說:「好像人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困難!」他點點頭:「很好!那你教書呢?」我說:「教書是我快樂的源頭,建中學生實在是太棒了!他們原本就好的不得了!他們一旦聽懂了道理,簡直就像羚羊一樣飛躍而起,讓我實在太快樂了!此外還有我愛讀書。」他就點頭、點頭,又問:「如果這些都沒有了呢?還能不能快樂?」我說:「老師你的意思是,你讀書讀了一輩子,但現在眼睛看不見了……」他說:「對!如果這時還能快樂,才是真快樂!沒有任何依傍,你才是真正享受到人生的快樂。」此語給我的啟迪好大、好大!我們每次去看他,他就會在言談中突然冒出來一句話、一個提醒。
我還有一個很深的印象。錢先生過九十歲生日,我們祝賀他長命百歲,他也笑著點頭,他那時候正在抽煙,就擦上火柴,點了煙斗,要我們看那根火柴,然後搖一搖火柴就熄掉了,他說我現在就像這樣。大家就說:「你不會!不會的!」他說:「不是!你們要知道人的身體會衰老,到衰老的時候,活一天是很辛苦、非常吃力的,不要以為活著就好,而是你們要怎麼活。」很多時候,他輕描淡寫一句話中就蘊含豐富的道理。
此外,印順老和尚是我真正的啟蒙老師。我從小病痛,總是迷迷糊糊的,因為老和尚的佛學課程,一下子心境就豁然開朗了。而他也沒受過現代學術訓練,但從他那裡學得的佛學教育,使我獲得莫大的啟發!印順老人也活到一百零二歲。
我覺得這四位老人在傳統學術中,能充分享有自己的生活,或者說充分享有他們自己的生命本身。而我在這樣的學習過程中,也提供各位一些我的讀書心得,給大家做參考。
訪談三問——於出版之前
*編按:作者受訪於本書付梓之際,由編輯室選摘與整理。
請問您持續熱情推廣國學、閱讀經典的原因為何?
我之所以到今天仍有著高度的熱情來推廣經典,其實一路以來,我不只是推廣中國經典、傳統經典,而且也推廣西方經典,我希望喜歡閱讀的學生、人們都能讀各種流傳下來的人類的經典,因為這些經典是人類智慧的結晶,不只是生活、生命、智慧的結晶,還包含了各式主題(Subject)。若我們能閱讀經典,藉著他們的智慧,進入到自身的生存、生活、生命的理想中,我想這樣是可以讓我們的人生更完美、更輝煌、更享受的一件事。
尤其在中國經典的推廣中,一方面是在近代作為一個中國人,因為清朝學術的扭曲、曲折,以至於到近代西方各方面的發展,相對之下更讓我們醒覺自身的不足,並看見自己的孱弱、智慧的貧乏,因而也有太多的自我否定。尤其是近代許多的學者,包括深耕中國傳統學術的學者,很多都是帶著這樣輕視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學術,可是我因為機緣跟著這些先生們讀了書以後,進入到這個體系中,我覺得,就人生而言、就人的生命而言,或就人作為一個主體而言,中國經典是全世界經典中最豐富的,同時有著自身完整細膩的方法論、文字結構等,如何將這個寶庫打開給大眾享用,是我這一生努力的方向和生活目標。
您自詡為快樂的讀書人,可見閱讀給您莫大的收穫。可否談談閱讀帶給您的影響?
閱讀給我的影響太深遠,我從小身體不好,必須很孤獨的在病痛中生活著,從開始閱讀之後,才讓我對生命開始有著無限希望。我閱讀的範圍很廣,包括我母親當時為我準備的宗教童話、神話故事、一般的兒童故事等等,以至於到小說、世界名著,從這當中我了解,誠如《約翰。克利斯朵夫》裡所說的,「英雄不是沒有怯懦的時候,只是不會被怯懦征服」。全人類都有痛苦的時候,只是作為一個智慧的人,不會始終沉溺在痛苦之中,他會找到一條生命的出路,讓自己充分享受生命;同時閱讀也讓我看到人們生活的艱辛,這使我對於人有極大的同情,而後當我讀佛學時,我了解那份悲心悲情的重要性,同時也更進而了解孔子談的「仁」——仁愛的「仁」,那份愛的圓滿性的展現、完成,所以我努力的從這些地方拓展,也因而享受到快樂的人生。
這次新書出版,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期待或期望?
對這次新書的出版,我確有期待,但並不是希望有眾多讀者買書或想有些什麼名氣的緣故,而是心中充滿好奇,因為那些都是我的讀書心得。當年在建中針對孩子們的問題,我可以暢所欲言,告訴他們我的想法、看法等。經過了幾十年光陰,大家說當年的建言還是對人有所幫助,這是我好奇的;同時我也期待觀察,是真的嗎?真是這樣嗎?我自己有些意外,但是很開心能夠有機會給人們提供一些幫助、教育或建議,這是我個人的期待,也謝謝所有幫忙的人,讓我領會到我原有的努力及提供的,是真的有益於大家的,更讓我領會到《論語》中所說「切磋琢磨」的真諦。
許進雄 著;李珮瑜 編寫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