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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人人都喜歡鳥。有哪種野生動物能像隨處可見的鳥一樣,更能入我們眼、入我們耳,還跟世人都那麼親近呢?──大衛‧艾登堡爵士(Sir David Attenborough)

縱觀人類歷史,一直以來我們都與鳥類共享這個世界。

為了糧食、能量及羽毛,人類不斷地狩獵與豢養鳥類,同時將牠們置於儀式、宗教、神話及傳說的核心。我們雖然毒殺、迫害,也常常妖魔化鳥類,卻也在音樂、藝術及詩歌中讚頌牠們。時至今日,儘管人類與自然界之間的脫節令人擔憂且日益嚴重,但鳥類仍在我們的生活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

《鳥類創世紀》將專題介紹來自世界七大洲的十種鳥類,內容橫跨整個人類史,闡述人鳥之間這份恆久卻重要的關係;透過講述這些鳥類的生活型態,以及與我們人類的互動,了解到鳥類一直以來總是以某種方式改變著人類的歷史進程。

但究竟為何是鳥?而不是哺乳動物、蛾、甲蟲、蝴蝶、蜘蛛、蛇,或是馬、狗或貓這類被人類馴養的動物呢?雖然以上提到的這些生物跟鳥類一樣,早就為人類所利用甚或歌頌,對我們的歷史文化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然而一直以來,在這世上所有的野生動物當中,鳥類才是與我們人類最親密、最深切、關係最複雜的生物。

一則是因為牠們無所不在。從極地到赤道,在這顆行星上牠們無處不在。遍及各處的牠們不僅止於空間,也存在於時間。春夏秋冬近乎一整年,我們都能看見牠們身影,也能聽見牠們聲音。

不過單憑這點,並無法解釋人類對鳥類的癡迷。我們人類除了擬人化其他物種之外(當然也包含其他非生物,比如汽車),也常常擬人化鳥類,歌頌(有時是譴責)牠們所謂的人類特質*1。儘管對鳥類而言,人類是另一種龐大、步履笨重,而且最好避而遠之的生物,但縱觀歷史與各種不同文化就會發現,人們總是覺得鳥類可愛又討喜,而其他物種好鬥又可憎。

舉例來說,我們常用的音樂術語「鳥鳴」(birdsong,這個詞也會讓我們的心情變好),指的是「破曉時的群鳥和鳴」或「管弦樂隊」。我們會將雄孔雀的求偶行為視為好看的「表演」,或覺得企鵝的動作滑稽可笑。但同時,說起猛禽時又將之視為「無情殺手」、將烏鴉視為「狡猾」、將兀鷲看作「吃腐肉的討厭鬼」,而輕易忽視了牠們肩負清理腐肉及動物死屍的重要任務。

我們癡迷於鳥類的兩種生活型態:牠們飛行的能力,以及歌唱上的天賦。而當中我們最羨慕忌妒的就是飛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飛行員詩人約翰.葛萊斯皮.馬吉(John Gillespie Magee)在字裡行間將這種情緒表露無遺:

哦!我掙脫了地球的束縛,乘著銀色的笑聲雙翼在空中起舞……*2

鳥類乘風而起、飛躍天際的能力(遠遠超出人類的能力,又如此優雅高貴),讓牠們與地表上平庸的我們宛如雲泥之別。這是一種人類自史前時代便開始羨慕忌妒的天賦,而人類之所以能從近兩個世紀前開始仿效牠*3,都要歸功於率先發明熱氣球的孟格菲兄弟(Montgolfier brothers)和之後發明飛機的萊特兄弟(Wright brothers)。

時至今日,雖然我們已經能登上飛機抵達天涯海角,卻還是不斷迷戀擁有能力完成同樣旅程的候鳥;畢竟候鳥不需要仰賴現代導航系統,就能找到往返目的地的路徑。

可以說,鳥鳴對我們生活上的許多方面都相當重要,數千年來啟發了無數音樂家、詩人以及日日聆聽的群眾。近來,科學家發現人們迷戀鳥鳴的原因,就是它能讓人情緒轉好。1另一方面,對鳥類本身而言,鳴啼更是種攸關生死的行為:它能退敵、吸引同伴及繁殖,趁著短暫的生命消逝前將基因遺產傳給下一代。

我們為何如此在乎鳥類的第三個原因,就是牠們跟我們有著許多同樣的行為習慣。的確,正如文史學者兼播報員伯里亞.薩克斯(Boria Sax)所提到的:鳥類的行為方式有時看起來跟人類社會非常相仿。2

但難道這就意味著,鳥類因此得以不斷影響人類的歷史進程,甚至像本書書名所說的,改變了世界?我確信如此沒錯。從本書中談到的故事我們可以得知,一直以來許多特定物種或鳥群對我們人類的歷史事件、當今時事或日常生活等面向,都有著巨大的影響。

從橫跨數世紀的長期積累影響,到人類史上某些短暫卻關鍵的時期發生的特定事件,鳥類帶來了社會革命,最終改變了人們看待世界、看待關鍵轉捩點的方式,也造成了典範轉移(paradigm shifts)。從經濟到生態,鳥類造成的影響顯著不同。

我所選的十種鳥類,皆關係著我們人類的根本面向:神話、溝通、糧食、家庭、滅絕、演化、農業、保育、政治、狂妄及氣候緊急狀態。每一項都與我們自身,還有我們與鳥類密切、持續及不斷改變的關係交織在一起。

本書《鳥類創世紀》大致上按歷史時序敘述,共十個篇章,每章專門討論一種鳥(或一群鳥)。

自從諾亞在方舟派出渡鴉(Common Raven)後,鳥類就位居迷信、神話還有民間傳說的核心,所以我會從史前時代開始講故事。這群龐大令人生畏的烏鴉家族在北半球的創世神話(creation myths) 中占有舉足輕重的位置,舉凡第一批美洲族群、北歐文化、再到西伯利亞遊牧民族,皆有牠們的蹤影。然而渡鴉的影響力卻不侷限於過往;直至今日,牠們仍持續塑造著我們的世界觀。

距今約一萬年前,原本以狩獵採集為生的人類轉換到農業,並定居下來種植作物、豢養牲畜,不久後便發現馴養周遭的野鳥能帶來龐大利益。舉例來說,原鴿(Rock Dove)是一種生性害羞膽小、住在懸崖上的物種,原先也只是養來吃,但之後牠們遠距離攜帶訊息的能力開始備受青睞,所以牠們的後代(野鴿,Feral Pigeon)才能分布於世界各地。雖然人們常常詆毀和忽略牠們,但這種不起眼的鳥卻幫忙贏了戰爭,甚至還改變了兩次世界大戰的進程。

馴養鳥類不只能提供我們食物,更能成為我們心靈與社會的寄託。其中一個重要的例子便是美洲的野化火雞(Wild Turkey),至今牠仍是英國、歐洲的聖誕晚餐,還有美國感恩節宴會上最重要的菜餚。現今人們將養殖火雞規模化,成為一種產業,這也日漸成為激烈辯論的大哉問:究竟人類是否有權因為一己之私來剝削其他活生生的物種。

十五世紀起,歐洲人四處探險,殖民行動讓全人類所付出的代價及遺緒,至今仍能感受到。這段期間造成許許多多的鳥類傷亡,其中最知名的莫過於度度鳥(Dodo)。這種身形龐大、不會飛的鳥是鴿子的親戚,數千年來一直棲息於大洋上的模里西斯島(Mauritius),十七世紀時卻難以抵禦人類入侵,也無法從伴隨人類過來的各種狩獵型動物的魔爪下存活。今日,這個滅絕象徵教會了我們兩件事:一、我們與瀕危物種之間的關係難題;二、我們該如何才能拯救牠們免於度度鳥的命運。

十八、十九世紀演化科學興起,這門學科威脅並撼動了我們過往建立起的宏偉宗教殿堂。轉捩點發生於一八五九年,那年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發表了《物種源始》(On the Origin of Species),這本書大大改變了人們看待周遭世界的方式。然而正如我們理解的(不是達爾文本人)那樣,追隨達爾文腳步的一眾科學家最終會了解,做為演化實踐的經典範例,達爾文雀(Darwin’s finches)有多麼重要。

人們常認為現代農業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開始發展。然而一個多世紀以前,廣大南美殖民地的海鳥(南美鸕鶿,Guanay Cormorant)鳥糞就為集約農法(intensive farming)帶來了長期的榮景。這點很大程度上永遠改變了北美和歐洲的地景,標誌著耕地鳥類與野生生物長期衰退的開始,同時也改變了我們種植、消費及看待食物的方式。

遭受威脅的還有其他種類的鳥。例如北美的雪鷺(Snowy Egret)就曾因為華美的羽毛被拿來製成女性衣帽上的羽飾,成為時尚交易的受害者,導致這種優雅的水鳥瀕臨滅絕。強烈反對這類惡意非法虐殺行為的物種保護人員陸續成立各個鳥類保護組織,當中包含美國的奧杜邦學會(Audubon Societies)以及英國的英國皇家鳥類保護協會(Royal Society for the Protection of Birds, RSPB)。時至今日,雖然有許多勇敢的男男女女致力於拯救世界上的野生物種及其棲息地,卻也因此遭受謀害。

老鷹*4總讓人聯想到國家和帝國:首先是牠對古希臘羅馬人的象徵意義;再來是神聖羅馬帝國、德國和俄羅斯的聖像(icon);最後則以白頭海鵰(Bald Eagle)之姿化身為美國的國鳥。不過老鷹在歷史上也曾做為極權主義政權的象徵符號,而有過黑暗的一頁:一開始是納粹德國,如今則在美國極右翼支持者之中現形。究竟這種巨大且強而有力的鳥類是如何表現出人性最黑暗的一面,這段故事讀起來可不會太舒服。

此外,一種既小又無所不在的鳥類居然捲起一場大型運動,著實令人震驚。政治人物常常成為其狂妄傲慢下的祭品,但沒有一個例子能超越這位堪稱萬人之上的專制暴君。曾擔任中國各要職的毛澤東,他的故事為人們帶來啟發:他向大自然發起挑戰,最終落敗。毛澤東對抗樹麻雀(Eurasian Tree Sparrow)的戰爭,不只讓該物種近乎滅絕,最終也造成底下數千萬人民的死亡。

最後是皇帝企鵝(Emperor Penguin),這是唯一能在南極酷寒的嚴冬下交配繁殖的鳥類。當我們人類還莽莽撞撞的朝全球氣候危機直衝而去時,牠們的命運早已與人類交織在一起。皇帝企鵝的數量正快速下降而瀕臨滅絕,牠們所帶來的警訊會來得太晚嗎?這個警訊會讓我們在這個千鈞一髮時刻懸崖勒馬,並拉大自然一把嗎?

我們從未如此迫切需要質問自己與大自然的關係。在我有生之年,由於棲地喪失、迫害、汙染與氣候緊急狀態等複合因素,導致這顆行星上的鳥類數量不斷驟降。包含鳥類在內,地球上各野生動物的數量相較於一九七〇年代,僅剩一半不到;3與此同時,人口數量卻從三十七億增長到八十億,足足增加了兩倍以上。4

儘管鳥類數量驟降,卻仍有一絲希望:我們已認識到鳥類對我們以及這顆行星的永續未來而言是如此重要。我們一如既往地仰賴牠們:不只是為了食物、肥料還有羽毛,更是為了強化我們對自然界的理解。牠們無所不在,所以牠們已然成為最重要的守門員。

現今的環境危機,讓我們和自然界雙雙陷入了混亂與遭受湮沒的危機中,再也沒有比現在這個時刻更能專注於人鳥之間源遠流長、喧鬧及令人癡迷的關係了。這份專注可以幫助我們與鳥兒建立更好的未來。

史蒂芬.摩斯

馬克鎮索美塞特郡

英國


*1作者註:正如美國作家波莉.萊德福(Polly Redford)睿智的解釋,要是我們想將人類的特質加諸在野生動物身上,那一定會失望:「就像加諸在狗身上的忠誠、豬的貪婪、驢子的固執或狐狸的狡猾,鳥也一樣被加諸了高貴。」《浣熊與鷹:美國野生動物的兩種觀點》(Raccoons & Eagles: Two Views of American Wildlife, New York: E. P. Dutton, 1965)。

*2作者註:一九四一年十二月,戰鬥機駕駛員馬吉駕駛的噴火戰鬥機於訓練期間與另一架戰鬥機意外相撞身亡,得年僅十九歲。他的驟逝,使他這段詩作「高飛」的文字顯得更加沉痛。

*3作者註:諷刺的是,本書的兩種主角鳥類度度鳥與皇帝企鵝都失去了飛行能力。本來這是為了適應環境並存活,然而後來的結果卻是由於無法藉由飛行來逃離人類的惡行,才導致牠們實質滅絕或有滅絕之虞。

*4編者註:本書提及所謂的「鷹鵰類猛禽」時,多半使用 Eagle 這個英文上不太精確的通俗詞彙,但在第八章〈白頭海鵰〉作者會加以解釋這個大眾用字的訛誤。後續若表示通俗上的意義,會譯成中文裡類似語境的「老鷹」;但若指涉鳥類專有名詞,則譯成中文裡的對應譯詞「鵰」。另外,原書的 Hawk 則一律譯成「鷹」。特此說明。

原文註

*原文註裡的網址連結於寫作時均為有效連結。

1Eleanor Ratcliffe et al., ‘Predicting the perceived restorative potential of bird sounds through acoustics and aesthetics’, Environment and Behaviour, vol. 52, issue 4, 2020.

2Boria Sax, Avian Illuminations: A Cultural History of Birds (London: Reaktion Books, 2021).

3WWF, ‘The Living Planet Report’, 2018: https://www.wwf.org.uk/updates/living-planet-report-2018. See also A. Lees et al., ‘State of the World’s Birds. Annual Review of Environment and Resources’, DOI, 2022: https://doi.org/10.1146/annurev-environ-112420-014642.

4Worldometer: https://www.worldometers.info/world-population/ and https://www.worldometers.info/world-population/world-population-byy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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