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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拉開一五七一年前後的世界史視野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陳國棟

岸本美緒教授主編了「歷史的轉換期」系列套書第六冊《一五七一年.白銀大流通與國家整合》。她在本書的〈總論〉中花了不少篇幅去處理歷史分期稱法的問題,很有意思。她分析在日本的學術傳統下,被譯為「近代」的英文字“modern”的特定用法。不過在華語世界,不管是「近代」還是“modern”,大概都沒有一個統一的概念。由於分期稱法的中文用語問題不可能在眼前當下解決,我們還是簡單鎖定目前這本單冊的內容,針對的就是十六世紀末附近時間點上發生的歷史大事即可。

本書,以及包含本書在內的「歷史的轉換期」套書,聚焦於「轉換期」──歷史的轉捩點。用「期」代替「點」,代表那樣的激烈轉變不僅出現在一個單一的時間點上,而且是在一段相連的時間過程中接續發生。

編者以及各篇的作者都意識到最近二、三十年來有關世界史或全球史的探討狀況。編者群的〈寫在前頭〉說:他們的考量「並不是像馬賽克一般集結拼湊,而是像漣漪一般,以具體事例為中心,不斷往外擴散又彼此重合;描繪出這些漣漪彼此碰撞接觸的軌跡。」也就是既著重個別國度的內在發展,也關注不同國家之間的彼此互動。

在十五世紀末、十六世紀初,西方人往世界各處探險、貿易、征服、殖民以後,原本天南地北、各分東西的國家與人民,由原來的各行其是,開始逐步加速互動。本來由於獨自發展,因此走著不同的歷史進程:有時候同步,有時候有先有後,而有時候根本沒有共同性。開始互動加速以後,各自的回應也不一定相同,差別性往往也因地而異。不過,國與國之間的共同性的確日漸增加,而同步性的情況也越來越顯著。

本書選定西元一五七一年,來代表十六世紀後半相近時段的這個「轉換期」,十分恰當。副標題「白銀大流通與國家整合」也相當精準扼要。一五七一年之所以會被本書選為關鍵年分,那是因為西班牙人在這一年占據馬尼拉,開始了他們在東亞的殖民事業。西班牙人的本土在歐洲,主要殖民地在中南美洲。前此因為教宗仲裁,讓葡萄牙人擁有菲賓群島以西的壟斷地位,所以西班牙人往來菲律賓都得繞道,經由墨西哥或智利,走太平洋航線。當時中南美洲盛產白銀,西班牙人趁勢運載大量白銀到馬尼拉,向亞洲商人交換形形色色的商品。有趣的是,同一段時間的十六世紀後期,日本也大量產銀,因此也被納入世界貿易流通網絡。

白銀價值高,方便攜帶,幾乎所有的國家社會都願意接受,是絕佳的國際結帳工具。白銀的流通聯繫起整個世界。因為有了這樣方便、可信賴、被普遍接受的交易媒介,世界經濟才能活絡,世界貿易才能擴大規模。透過商品與白銀的流動,人類的生活也就綿密地結合在一起。

白銀推動歷史進程的事實毫無意外會引人注目。早年任職過臺北帝國大學的小葉田淳教授就深入探討此一課題,美國學者蘇爾茲(W. L. Schurz)的《馬尼拉大帆船》(The Manila Galleon, 1939)一書更是經典之作。而本書所收錄的作品則從不同國家的角度切入,探討同樣的歷史要素在個別國家的反響與後續。

羅馬共和國晚期的執政官西塞祿(Marcus Tullius Cicero)有一句名言:「金錢是戰爭的力氣!」(Pecunia Nervus Belli)。在西方重商主義時代,這句話經常被人掛在嘴上,而白銀就是當時主要的金錢。白銀讓許多國家的統治者方便籌湊經費,進行征戰,不但整合國家,甚至還擴張領土。

不過,以當時人的角度來設想,大多數個人的感受未必直接而深刻。編者群的〈寫在前頭〉說:「至少在十八世紀以前,絕大多數的人們對於自己生活的地區與國家之外發生了什麼事,幾乎是一無所知。」可是我們是在二十一世紀回顧歷史。我們在關注西元一五七一年時,不難知道下一年就是萬曆元年(一五七二)。這幾年前後,中國與其周邊發生了不少大事。

舉例來說,隆慶四年(一五七○),蒙古土默特部首領俺答汗為救孫子把漢那吉,與明朝展開和談,次年達成協議,兩國由對立狀態轉向和平相處,開啟了雙邊的茶馬貿易。一五七一年也是日本九州大名大村純忠將長崎一帶土地交給天主教耶穌會利用的那一年,從此以後數百年間,長崎成為日本對外接觸近乎唯一的窗口,東亞的歷史也因此而改觀。

世界不會只有中國,世界也不會只有東亞。一五七一年西班牙人建立了馬尼拉城,而葡萄牙人在更早以前就在印度洋周邊建立殖民地,更進一步在中國澳門落腳。十七世紀一開始,英國與荷蘭都成立東印度公司,把貿易、殖民與戰爭都推向亞洲。越來越多的歐洲人東來,與東方各國產生互動。透過這本書,岸本美緒等日本學者幫我們拉開視野,到地球的不同角落。讀者披覽本書,將可對一五七一年前後的世界增加更多、更深入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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